灭迹」,不想秦母却挑此时走进厨房。
  「哎哟,」秦母不可思议的叫道:「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你们就把水饺煮成
浆糊了?」
  秦雨裳的脸红得像个番茄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杜少白此刻挺身而出,
大声说:「秦伯母,您不知道,我从小就爱吃这种煮过头的饺子,觉得滋味特别
好呢。」
  于是,午餐桌上,杜少白尽挑煮烂的水饺吃,看得秦母也怪不好意思的。
「少白不好意思,平常雨裳这孩子最会下水饺的,没想到今天煮成这个样子,真
是让你看笑话了。」
  「别这样,秦伯母,这水饺真的好吃呢。」杜少白一点儿都没有勉强,这真
的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水饺了。
  因为,这水饺能煮成这个样子,大半还是拜他之赐呢。
  水也喝过了,水饺也吃完了,连秦母都忍不住打了个阿欠午睡去了,杜少白
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傻傻的盯着秦雨裳。
  眼见秦雨裳一会儿放下窗帘,抵挡外头过热的阳光,一会儿跑到门口看信箱,
然后连门口的踏脚垫她都费心的移了好久,似乎怎么摆都不对劲。
  该碰的、不该移的,全教秦雨裳给动过之后,她才终于死心的坐在他对面的
椅子上,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好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秦雨裳终于
打破沉默,「总经理,两点多了,您要不要回去呢?」
  杜少白又听见了「您」,感觉心似乎往下沉了一寸。「我好困,怕在车里睡
着了。」
  秦雨裳突然想起他误了主管会议那天,她想像他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睑色不
禁发白,「那……总经理要不要睡一下再上路?」
  杜少白松了一口气,因为看见她的紧张,于是他又突然任性起来。
  「可是这个椅子太小了……」
  秦雨裳看着他撒赖的模样,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到我的房间休
息一下好了。」她提出让自己都要吃一惊的建议。
  杜少白的眼神亮起来,秦雨裳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别这样,我不会在这里和你乱来的。」杜少白靠近她,语气有点暧昧的说: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秦妈妈的好感呢。」
  如果她再拒绝,好像胡思乱想的反而是她,秦雨裳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杜少白祭出激将法,他太了解秦雨裳的固执不认
输。「做人要公平一点,我的房间你都参观过了,现在换我参观你的了吧。」
  秦雨裳因他的话而怔忡,最后终于带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进秦雨裳的房间,林少白着实吓了一跳,这简直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房间,
没有成堆的布偶,没有偶像的海报,也没有可爱的摆设,更遑论浓浓的香水味。
  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除此之外,便是罗列的书架,以及数不
清的书本。他挑起眉,怀疑的问:「这真是你的房间,不是书房?」
  「报告总经理,属下的家又窄又小,书房和睡房早就并在一块儿啦。」
  杜少白简直不敢相信,这房间一点儿也闻不出女孩儿的气味,只有淡淡的书
香在三、四坪大的空闻中飘扬。
  「我喜欢这里,虽然又小又乱的,可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一个人的。」秦
雨裳突然有种孩子气的兴奋。「我可以随意移动任何东西,今天放这儿,明天挂
那里,不须要向任何人交代。」
  杜少白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踱到书桌前,桌上散乱的纸片里,有一张夺
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上面写着——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
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良人的香
车此时停在那一个温柔乡前?望穿泪眼的少妇啊,只能无语问双燕,是否曾经遇
见过他……可是燕子怎会说话?少妇终究只能愁如柳絮飞、梦中寻他千百度,杜
少白轻轻重复「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之后,抬头望住她。
  秦雨裳被他瞧得心慌意乱,好像心中的一个大秘密被揭发了似的,她走到书
桌前,将纸片揉成一团,顺手丢进字纸篓里。
  「谁能让你用泪眼椅楼频独语?」杜少白沉沉的逼近她的脸。
  秦雨裳慌乱的,觉得有些东西被看穿了,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谁能教你愁如柳絮?梦无依?」他一再逼近,声音更沉了,像从无边深海
里传来。
  秦雨裳再无退路,一个踉跄,跌坐在床沿。
  「那个教你伤心的浪子……」杜少白勾住她的下颌,逼她正视她,他要她看
着他的眼睛,他知道她的眼睛说不了谎。「那个浪子……是我吗?」
  秦雨裳觉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出了声,却是抖颤而破碎的。「那只是前人
的词……不是属下的心情。」
  杜少白无视她的辩白,捏住她急欲逃离的小脸,催眠似的说:「浪子早已回
头,因你而回头。」
  不……总经理一定是给热昏了,小房间忘了开窗,密不通风的,他一定是晕
头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又困又昏,所以胡言
乱语了。
  秦雨裳急切的想挣脱他的掌握,她要……对,去开窗。可是总经理捏得她好
疼,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她似的。
  「我爱你。」他不愿她将他当成性伴侣,那教他伤心。
  秦雨裳完全傻了,是她幻听了吗?原来昏头的是她?
  「我爱你。」杜少白以为她没有听清楚。
  秦雨裳遮住耳朵,闭上眼睛,然而却阻止不了杜少白一声声一句句的「我爱
你」。
  然后,捏住她下颚的手松开了,「我爱你」的呼喊停下来了,秦雨裳如梦初
醒般睁开眼睛,松开耳朵,原来……真的是梦,那样清清楚楚却又恍恍惚惚。
  然后,她看见他了,看见他坐在床沿,把脸理在大掌里,而他的肩膀上上下
下剧烈的震荡着。
  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他把脸埋在手里做什么?她靠近他,用力掰开他的双
手,却在看见他漂亮的眸子时,脑中轰然一响,如遭雷击般的甩开他的手,她一
路后退,缩在床边,靠在墙上发抖。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拼命说服自己,她听到的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不要泪眼倚楼
频独语,她不要依依梦里无寻处,她不要,她什么都不要,她不贪心,她不强求
的。
  杜少白不敢相信,他从来只知道用男人的方式去对待女人,却从不懂得用男
人的真心去爱女人,而他第一次付出真心,这样掏心掏肺坦言以对,却换来她这
种反应。他再也不要待在这里自取其辱,他也有他的骄傲和自尊,尽管已经所剩
无几了。
  「总经理,您要去哪里?」秦雨裳不懂白已为何拉住他的衣角,她脑里只有
一个讯号:她不能这样让他离去。
  杜少白抓住她的小手,想一把甩开。他要去找一个不会拒绝他的女人,随便
一个都行,可是该死的,除了眼前这个一再激怒他的女人之外,他的心竟然再也
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
  他只能看着秦雨裳小小的脸,迷朦的眼,什么理智思想自尊骄傲都抛到九霄
云外去了。他应该放开她,可是他却放不开她。他握着她的手,激动的爬回床上,
跪在她面前,试探的,卑微的,恐惧的,不确定的问:「你爱我吗?」
  秦雨裳袋很想回答,喉咙却塞住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得不到答案的杜少白更急更慌了,他紧紧捉住她的手,不死心的问:「那么
只要告诉我,你要我吗?要我吗?」
  杜少白知道,他对她的爱,是从渴望开始的,先是对她的身体饥渴,然后对
她的心灵饥渴。除了她之外,他从来不曾对任何女人有过渴望,不管有多少女人
曾在他身下得到欢愉,他在乎的只是感官的满足。
  可是,那一夜得到她的身体之后,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了渴望。他看着她笑,
看着她的泪,看着她的倔强、聪明、敬业、负责,只要看着她,心底的渴望就要
升起。身体的疼痛因她而起,心灵的悸动因地而起,他的灵魂开始失去自由,被
她完全牵绊。
  于是他知道自己完了,他再也做不回原来的自己了。而天知道,连他的心灵
都要抛弃原来的自己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过去,那些放浪不堪的过去会
玷污了她的纯洁。
  果然,他尝到了苦果,果然,她不肯爱他,她不相信他的爱,也不肯说爱他。
  然而,既然不肯爱,那么,至少肯要吧。今天早上,她不是主动要了他吗?
她要他,渴望他,是不是就像他渴望她是一样的呢?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会教她
认清,那样独一无二的渴望就是爱的前奏。
  他握着她的手,深深的紧紧的,捺着性子诱导:「你要我吗?」
  秦雨裳被他给摇昏头了,她睁着失焦的大眼睛,却没办法把他看清楚。
  「乖。」杜少白看出她的虚软,不敢再用力摇晃,于是紧紧把她拥在心口,
这样就不担心她会昏倒了。「说你要我,说你要我……」他贴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秦雨裳着魔的,被动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上帝,她要他,她要他……杜少白胸口一窒,紧拉将她拥在怀中,全心全意
的,把她的柔软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秦雨裳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拥抱,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一起被留在一
个温暖的地方,那里无风无雨,是一个好大的晴空。于是她忍不住要探出头去,
亲吻天堂里的神。
  她在杜少白怀中直往上钻,找到他湿润的嘴,再也没有迟疑,洒洒密密的吻
上去。她捧着杜少白的脸,虔诚的吻上他脸上每一道阳刚的线条,她吻他的眉、
吻他的眼、吻他的鼻、深深深深吻住他的唇。
  杜少白张开了口,接住她甜蜜的主动,他的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不已。
「我不是个好上司,每天看着你,我就要发狂了。」
  热辣辣的吻,教午后的骄阳都黯然失色,两人仿佛吻了有一世纪那么久,杜
少白终于放开秦雨裳的唇,直盯着她发红的小睑瞧。
  「有什么好看的?」秦雨裳娇羞的把小脸埋进杜少白的胸膛。
  「你太美了……」杜少白一手挽紧了她,一手勾起她的小脸,俯视颊上那娇
俏的嫣红。「看着你一生一世都不会腻。」
  他的表情和言语一样诚挚,像是一种热烈炽盛的宣告。
  一生一世?他们会有一生一世吗?昨夜把自己交出去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在
乎什么永不永远了。她得到的,已经比她所能预期的多出太多太多了,她紧紧环
往他坚实的胸膛,此生再无恨无憾。
                第九章
  爱一个人,等于在考验自己能够付出多少。杜少白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原
来充满了爱的能量,愈是付出愈是源源不绝。
  杜少白开始早起,每天上午八点钟就到秦雨裳家门前报到,他成了她上班时
的免费司机,有时候到得更早,还被秦母拉过去一起吃早餐。他一点一点的渗入,
俨然已经成为秦家的一分子,偶而他会见到酒气冲天的秦父,也在她淡然的叙述
中知道了五百万的用途。
  他听见她淡漠却深刻的伤痛,想起他曾经以为她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而一再
伤害她,那一刻他简直就想杀死自己。
  他给她的爱,可否抵得过伤害?杜少白从不敢问,可是他知道她并没有完全
接纳他。到了公司以后,她总是坚持先一步上楼,并且始终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对他依然恭恭敬敬,连他的午餐邀约都被她给打了回票。
  「我不想让其他人说闲话。」她说。
  她知道语言的力量有多大,在业务部她已经领教过了,她不愿意让总经理被
扯入种种八卦中,更不愿意自己成为他众多绯闻的女主角之一。
  然而下班的时候,杜少白总是有办法把时间算得刚刚好。他会把车开到她身
边坚持送她一程不管她愿不愿意。他拉着她看电影,上山观星星,一起吃浪漫的
烛光晚餐,抑或是什么都不做,倚坐在淡水河边说情话。
  他毫无节制的宠她、爱她,一遇到放假日,他便带着秦雨裳跑遍山巅水涯,
看尽落霞夕阳,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交到她的手上。
  不管在哪里投宿,他永远比她先一步醒来。撑起手肘,静静的在晨光中探索
她的容颜,他要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便是他。等到她的眼皮开始眨啊眨,
杜少白就开始低吟着「我爱你」。
  简单的三个字他可以说上千遍万遍,直到看见她脸上泛起红晕,知道她在装
睡。「你再不醒来……」他对着她的睡颜轻喃:「我就要……」
  秦雨裳嘴角牵动了一下,却仍赖皮的不肯睁开眼睛,好奇着他的下文。
  「我就要……」杜少白猛然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被子,吓得她把身子靠向他,
寻求遮蔽与依靠。然后他不由分说的压住她,开始激烈的索爱,直到她一再呻吟
狂喊着「总经理」,直到她昏了过去又醒了过来可是,他仍然只是她的总经理,
她仍然一次也不曾唤过他的名。
  这个念头让他要发疯了,于是他会腻着她,在她耳边吹着气,吹得她柔弱的
身子微微颤抖,然后故意问她:「你知不知道我姓什么?」
  她进了公司三年多,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司大老板的名号。「总经理,您在开
玩笑?」
  又是一句「总经理」外加一个「您」,在他们如此亲密的时刻。
  「我不开玩笑的,回答我。」杜少白不安的搂紧她,心理觉得害怕极了。
  秦雨裳被他认真而痛苦的神色震慑住了,于是只能低低的说:「总经理姓杜,
杜总经理。」
  杜少白听见她一再强调「总经理」三个字,眉头锁得更紧了。「名字呢,我
的名字呢?」他语气里有深深的不满。
  「杜少白,」秦雨裳吸口气。「总经理的名字是杜少白。」
  杜少白听见她的回答后闷哼一声。「原来你没忘记我的名字。」
  他讨厌她又加了一句「总经理」,她冰雪聪明,一定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
可是她仍然不肯给他希望。
  秦雨裳在他怀中僵住了,她尴尬的松开环往他的手,却仍被他紧紧拥在胸前。
  杜少白觉察出怀中人儿的不自在,于是放软了态度,可怜兮兮的继续用「我
爱你」代替早安语,在她耳边喃喃呼唤,说得她连耳根子都已发红,他仍不死心
的一说再说,狂癫痴傻地只想等她也说一句「我爱你」。
  可是杜少白千等万盼,始终得不到一句甜蜜蜜的「我爱你」而是,一张左右
为难、百般挣扎的小脸。看着秦雨裳把小嘴都给咬破了,他心中只有千万个不舍,
再不忍心逼她。「乖,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秦雨裳在他的安抚下,松开了自己的嘴,任他轻触红唇上微陷的齿痕。
  「你不用回答,我是心甘情愿的爱你,不要觉得负担,我会一直等,等到你
也肯爱我一点点。」杜少白轻轻贴在她的耳后,咬着她白净的敏感点。「真的,
你不用爱我像我爱你这样深,你只要爱我一点点就够了,我是很容易满足的。」
  听见这样的话,秦雨裳的眼睛湿了,她再也不敢看他,只能紧紧的抱住他。
她害怕这样深挚的爱,只因她始终忘不了,她曾经用五百万出卖了自己。
  她能在他身边留多久?一个用五百万就可以买到的女人。
  一天中午,秦雨裳吃完午餐,慢慢踱回公司,看见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
厅,门外贴了一张寻人启事,工作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周末则必须轮班,
时薪一个小时两百元。
  虽然没有餐饮业的工作经验、但是对于泡咖啡还颇有心得的她心动了,如果
可以再兼一个工作,就可以早点把五百万还清了。
  五百万,一直是秦雨裳心理最大的一道阴影,这阴影不论杜少白说千遍万遍
「我爱你」都磨灭不去。她一直觉得,只有还清了五百万,她才可能坦然的对他
说出那三个字,唯有还清五百万……
  秦雨裳鼓足勇气推开咖啡厅的门,怀着姑且一试的心情过去应征。
  咖啡厅不大,却布置得简单温馨,别有异国风情。因为店里不卖餐,所以这
个时间客人并不多,她很幸运的见到了独立开业的女老板。
  老板是个年近四十,风韵气质分外出众的女人,话不多,只是一双眼睛清清
亮亮的,好像有种把人看透的能力。她定定审视着秦雨裳,虽然对于她说出的学
历存疑,却仍被秦雨裳清秀坚定的小脸所深深吸引。
  谁没有一些不愿对别人说起的事呢?老板最后一次审视秦雨裳的脸后,淡淡
的说:「有兴趣的话,就来试试吧。如果方便,今天晚上七点可以先过来见习一
下。」
  就这样,秦雨裳顺利得到了第二份工作。可是她的心情却不如自己预期中的
高兴,反而隐隐有一个预感,似乎自己就要失去些什么。
  下了班,秦雨裳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原本想趁着杜少白还在忙的时候先一
步溜出办公室,怎料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轻手轻脚往大门移动的时候,身后总
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秦雨裳快速的转身面对杜少白,结结巴巴的说。
「总经理,我先走了。」
  杜少白靠近她,看见她的嘴唇微微的颤抖还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带你去看医生。」他关切的说。
  「不用了,我很好,真的。」秦雨裳避开他深情的眼眸。「我有点事,得先
走了。」再不走,第一天的上班就要迟到了。
  杜少白急急忙忙走进办公室,边走边喊:「等我一下,我送你。」
  孰料等他提着公事包出来,秘书室里等着他的,只剩下冰冰冷冷的空气。
  一连几天,秦雨裳都是一下班人就跑得无影无踪,夜晚甜蜜的约会再不复见。
虽然杜少白之前便和秦雨裳约法三章,上班时间不谈私事,可是他快要被她怪异
的行为逼疯了,于是逼住她就问:「秦秘书最近好像很忙?」上班时间,他没有
忘记称她一声秦秘书,只是声音冷「呃……」秦雨裳为他突如其来的追问慌了起
来,只好胡乱编个借口。「属下最近报名了英语进修班,每天都得赶上课。」
  「每天……」杜少白挑起眉,露出怀疑的神情。「你的英文够好了。」他听
过她和外国客户交谈,自然了解她的程度。「如果真有需要,我很乐意当你的英
文家教,我们可以一整个晚上都用英文交谈。」
  秦雨裳被他露骨的建议吓得倒抽一口气,她抬起头,看见他黑黝黝的眸子里
头藏满了浓情蜜意。她也想念他,想念那无数个绮丽的夜晚与早晨,她也想就这
样溺陷在他的柔情里再不醒来。可是现在还不行,还不行啊……
  秦雨裳挣扎的、不舍的、却又不得不坚决的说:「总经理,别为难属下了。」
  杜少白怔住了,他想念她,而她却说他是为难地。天知道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情就是为难她,他只是和自己过不去啊。
  他瞪视着她半晌,再也无话,只是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个下午都没
有再出来过,一直到她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为止。
  星期天一早,杜少白兴冲冲的接了秦家的门铃,秦母却歉然的对他说:「雨
裳这孩子一早就出去了,说要晚上六点才会回来喔。」
  难不成她补习一整天?她爱上了英俊的外国老师?还是她根本有了别人?秦
雨裳连周末都不在的消息,把杜少白给推入地狱深渊里去了,地狱的热火烧得他
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夺去了他的思想意志。
  他婉拒了秦母进屋坐坐的邀请,一个人开着车失魂落魄的到处乱闯,脑中却
不可遏止的胡思乱想起来。他的心颤抖着、不安着、渴望着、疼痛着、酸甜苦辣
的滋味充斥其中。
  他不想要这样一颗不完整的心,可是……她肯收容他的心吗?她肯吗?
  杜少白胡乱把车开到山上,在山间复古的茶肆里坐了一天,却连一杯水也没
喝午餐也没吃,就这样恍恍惚惚的,什么最坏的情况都想了,想得一颗心不断的
往下沉,往下沉……随着西天的落日。
  回到秦家门前,他把车停在道旁,却没有勇气下车按门铃。他这样一头热的
爱她,是不是给她带来困扰了?会不会她根本不想见他,也不曾留恋他们一起共
度的好时光?那些对他而言甜蜜无比的记忆,对她而言有意义吗?他完全失去了
分寸,完全丧失了信心。
  杜少白几乎就要说服自己离开这理,可是……他看见她了,她在满天夕阳中
轻轻走来,然后她认出他的车了,她的步伐是欢欣而期待的。
  突然间,杜少白的喉咙便咽了,他的双腿动弹不得了,他想打开车门迎接她,
呼唤她,却使不上力。直到她把小脸贴在车回的玻璃上,纤纤小手在车窗上敲啊
敲的。
  他笨手笨脚的打开车门,如饥似渴的盯住她灿烂的娇靥,干涩又委屈的开口:
「你去哪儿了,我等你一整天了。」
  秦雨裳看着他憔粹的脸,因过度缺水而乾裂的唇,眼中突然晶晶亮亮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已经湿了一大片。
  杜少白掏出手帕,柔情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别哭,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秦雨裳的泪水更汹涌了,她啜泣的说:「我猜总经理一天都没吃饭。」
  杜少白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突然摇摇头,他不想让她担心。
  秦雨裳看着他怪异的举止,心里已有七八分底,紧接着又问:「喝水了吗?」
她轻抚着他乾裂的唇。
  杜少白捉住她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沙哑的说:「我不渴。」
  骗人,再不喝水恐怕就要脱水了,他竟还一味的逞强。秦雨裳反握住他的手,
想把他从车里拉起来。「跟我进屋去妈妈一定做好晚饭在等我。」
  没想到杜少白突然一个使劲儿,把秦雨裳也拖进车里,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紧接着一把关上车门,把她和他一起锁在小小的驾驶座上。
  秦雨裳在他的大腿上挣扎着「总经理,别这样,再不吃东西,您就要饿坏了。」
她焦虑的喊。
  饿坏了?他不只是饿坏了,他简直快疯了。他牢牢盯住她,慢慢逼近她的小
脸,黑黝黝的眼里跳动着火光。「我是饿坏了,你要拿什么喂我?」
  秦雨裳觉得口干舌燥,她不由自主伸出舌头,舔舔过分干燥的嘴唇,浑然不
知这对男人而言是一种绝对的挑逗。
  最极致的纯洁,才是最高明的诱惑。
  杜少白狂吼一声,低下头吻住她的嘴,放肆而诱哄的,让她心甘情愿张开口,
承受他狂风暴雨般的需索。
  秦雨裳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只能瘫软在他身上,任他为所欲为。狂乱中,
她知道自己衬衫的钮扣被解开了,胸罩被扯掉了,柔软的胸前爬上一只巨大的手
掌。
  「别再逃避我,别再躲着我,我会死的……」杜少白将她的双乳捧在掌上,
忽轻忽重的揉捏着,然后松开她的嘴,他要听见她诱人的吟哦。
  「啊……啊……」秦雨裳随着他揉捏的节奏,一声一声的娇喘着。
  「啊……总经理……」秦雨裳完全不能思考,只剩下感觉,感觉他狂野的抚
弄,感觉地湿热的舔弄。
  该死,他这样无法全面占有她。他低声诅咒,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右边车门,
扯掉她的衬衫和胸章,一把抱起情欲攻心、浑身发红滚烫的秦雨裳,把她送到后
座。
  他愣在门口,看着裸着上身的她瘫软在座位上,她雪艳滚烫的身体就像……
「我这一辈子都要不够你。」
  杜少白侵入后座,关上车门,锁住她无边的春色。然后如饥似渴的压上她的
娇躯,狂放的掠夺她的红唇,一只大掌抚弄着她的胸,一手往下探,解开她的裙
扣,然后伸过她的底裤,即将找到另一处春泉。
  「不……不行……总经理……」她伸出纤纤小手,握住他下滑的巨手。
  「我爱你……要你……」杜少白顺着她的意,暂时将大掌从小裤缝里抽了出
来,轻轻反攫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冷不防冲过她的小裤,触到隐密的
热液,没想到……
  秦雨裳喘着气,红着脸。「我……我说过不行的……」
  「该死……怎么不早说……」杜少白抽出了手,趴在她身上喘气难耐这通体
的欲火,全身因渴望而胀满疼痛着。
  这么凶,她早说过不行的,总不能要她说出「生理期」这三个字吧。
  杜少白见她委屈的咬住小嘴,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再难熬的欲望也给硬生
生的压下来了。「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我只是……太想要作了。」
  「呜……对不起……我也想要你,所以才……说不出口。」秦雨裳抽抽噎喳
的抱住他,一时之间忘了隐藏自己的感情。
  杜少白因她的话而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她真的也想要他?这一句「我要你」
她可是说得心甘情愿,不是他用逼迫换来的。
  他不怕等待,只要确定她的心里没有别人,再苦再难熬的等待他都能够忍耐
下去。他惊喜的抱住她,他从不信神的,可是这一刻,他愿意向宇宙四方一切神
秘力量顶礼,以换取这甜美的一句真言。她的这一句话,比得到她千遍万遍更教
他狂喜。
  总有一天,他会等到她说一句「我爱你」,他知道他会等到的。
  秦雨裳在咖啡厅里的工作已渐步上轨道,同时店里也因为多了青春貌美的一
枝花而声名大噪。
  啡厅兼备了各种特色,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镇日高朋满座,生意好得不得
了。
  可是,生意一旦好了,想要准时下班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店里总有
客人缠着秦雨裳聊天,尤其是晚上十点以后还不离开的客人,多数都是冲着这段
为空档的时候,霸在台前,一面看着秦雨裳煮咖啡,一边聊起天来。
  不过,虽然美其名是聊天,多数的时候,秦雨裳都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而
这种客人通常也不是小气之辈,咖啡一杯又一杯的添,也不担心晚上。闹失眠似
的,教人很难沉下脸来赶人。
  因此,秦雨裳下班的时间总是一延再延,每次都要老板娘出来扮黑脸,大家
才肯离开,而这往往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以后的事了。虽然老板报大方的愿意让她
坐计程车报公帐,但是总有些不识趣的客人不死心的等在门口自愿送她回家,每
每把她吓了一大跳。
  秦雨裳也曾认真考虑过辞职的事,但是想起那笔庞大的五百万,再加上很难
再找到一个时间能刚好配合上,老板也大方不啰唆的工作机会,所以她还是咬咬
牙,忍耐了下来。
  虽然老板娘十二万分欢迎秦雨裳继续留下来工作,却也为她的安全操了不少
心,左想右想,终于有了一个万全之计。秦雨裳在这里工作一个多月,如果真有
男朋友,应该担心得天天来接送才是,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身边从未出现过护
花使者。所以,老板娘灵机一动,决定把这个好机会留给自己的亲弟弟。
  没想到老板娘那顽固的弟弟还没点头,秦雨裳却率先反对。
  「雨裳,」平常话不多的老板娘,一说起话来还真是头头是道。「你既然在
我这儿工作,我就有责任要对你的安危负责,要是你遇上个万一,教我良心上怎
么过得去?」
  老板娘舌灿莲花似的,说得秦雨裳哑口无言,难以拒绝。
  「还是,」老板娘试探的,「你有兄弟或是男朋友愿意来接你下班,这样我
也可以放点心。」
  秦雨裳想了半天,终于摇了摇头。
  老板娘心上石头落了地,顿时眉开眼笑的。「你等我一下,我催催他,他应
该很快就到了。」她又接了一句:「我这个弟弟,长得是一表人才,做的又是时
髦前卫的行业,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坐进老板姐弟弟的车,秦雨裳淡淡的开了口:「谢谢你。」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老板娘口中一表人才的弟弟,原来竟然是杜少白的好友
兼造型师RIGGER。「少白他……丫igger乍见到秦雨裳时眼中亮起的
火花熄灭了他清楚。知道她不是他该碰的女人,也绝对是他碰不得的女人;然而
眼中的火花虽灭,残余的灰烬,仍然散发出暖暖的温度。」他不知道你在我老姐
这里打工吧?「
  「我想,下班之后,我有我的自由,不需要样样事情都向上司报备吧。」秦
雨裳淡然的语气里,有不自觉的尖锐。
  RIGGER听出她防御性的口吻,于是笑了笑。他不想当她的敌人,即使
做不成情人,好歹也可以是好朋友,如果不是好朋友,至少也可以做做普通朋友
吧?无论如何,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不够圆融,喜欢她的固执,喜欢她小小
的尖锐,还有她令人心动的美丽脸庞。「秦小姐,别这样,不管你信或不信,我
从来没有当报马仔的嗜好。」
  秦雨裳因他的话而脸红了,RIGGER的大方倒愈发突显她的小家子气了。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RIGGER看着她红红的小脸蛋,哈哈笑了起来。
  秦雨裳看着他清爽的侧脸,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怎么样,我长得还不错吧?」RIGGER觉察出她的注视,在等红绿灯
时猛然转向她,促狭的说。
  秦雨裳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坦白的说:「我只是在想,你不如我所想的那样
讨人厌。」她原本以为他是个轻浮的人。
  「是吗?」RIGGER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的模样,相反的他觉得自己没
有看错人,他喜欢坦诚的人。「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还满可爱的。」
  秦雨裳这回没有反驳他的自吹自擂、因为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开口,一旦确
定身旁的人对她并没有任何威胁,她就不由自主要向周公那边靠拢。
  RIGGER没有吵醒地,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她家的位置。他知道自己
在她心中完全出局了,如果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完全不顾形象的呼呼大睡,男人
就该死心,因为这代表他一点儿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至少还信任他,愿意把他当个君子看,这就代表,他
已经是她的朋友了,不是吗?
  渐渐的,RIGGER把咖啡厅当成除了造型工作室之外的第二个家,没事
的时候总往这里跑。于是乎,任谁看着都要以为他和秦雨裳是一对,熟客们也就
渐渐对秦雨裳死了心,死皮赖脸纠缠的画面少得多了。
  「喂,小美人,」RIGGER迳自叫着自己为秦雨裳取的小名。「你瞧,
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帮你赶跑了那些牛鬼蛇神,你打算怎样谢我?」
  他喊在她身旁,抢走她手上的蛋糕盘,扯着她的手闹她。
  「RIGGER,」秦雨裳急着抢回蛋糕盘,客人在等着糕点呢。「你再胡
闹我就不理你了。」
  忽然,RIGGER松开她的手,秦雨裳顺利抢回蛋糕盘,放上一块黑森林
之后,推着他,示意他送到桌前给客人,可是他不知为何对着门口发愣。
  这人,一定是店里来了漂亮的女客,秦雨裳抬起头摆出甜甜的笑容,一声欢
迎光临却卡在喉咙——果然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女,而站在大美人身边的,竟
然是杜少白。
  「哈罗,少白,好久不见。」Rigger首先回过神,尴尬的打声招呼。
  他从杜少白几乎要置他于死地的目光中,知道他把刚刚发生的玩笑都看在眼
里,而且当真了。
  Rigger的声音把秦雨裳从虚幻中拉回现实。「Rigger,麻烦你
先把蛋糕送给客人。」
  她看着Rigger走向客人,才转回头来面对着眼前的一对碧人,清楚的
看见杜少白把手握上女人的腰,忽轻忽重的捏着她。
  「少白,」女人偎在他胸前,撒娇的问:「你说人家喝什么才好?」
  杜少白没瞧眼,一双眼睛净往秦雨裳身上瞧,看得她透不过气来,小脸上血
色顿失。
  女人象觉到自已被急速的冷淡,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一迳
把傲人的曲线往他身上贴,「少白,你还没有回答人家呢!」
  杜少白敷衍着。秦雨裳开始接着女人推荐起来。「小姐长得甜甜蜜蜜的,应
该喝我们的摩卡,我们的摩卡又香又醇,还有线丝甜味,配小姐再适合不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能这样能言善道,而且还是对总经理的新欢。
  秦雨裳一番话说得女人眉开眼笑。「好啊,那我要一杯热摩卡。」
  此时RIGGER回到柜台,依着女人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立刻动手调制
起来,一边还和女人闲话家常起来,逗得女人花枝乱颤的,同时竖起耳朵留心秦
雨裳与杜少白的对话。
  「那先生呢?」秦雨裳低下头,小声却清楚的询问杜少白。
  杜少白盯着她,一肚子气眼看就要爆发,却碍于店里满满的客人,隐忍了下
来。他胡乱在MENU上一指,自己也搞不清楚点了什么东西,然后用力扯了女
人往店里唯一剩下的一张空桌边坐下,接着低下头猛吸烟,并不时对眼前的女人
皱皱眉头。
  其实她应该感谢女人的,虽然他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如果不是她听说附近
新开了一家口碑颇佳的咖啡厅,他恐怕要被秦雨裳蒙在鼓里一辈子。什么英语补
习班,全都是见鬼的谎话,还有那个该死的RIGGER,一脸色迷心窍的样子
……
  「少白……」女人在杜少白面前娇喊了几声,他却依然对她视若无睹,小姐
脾气也上来了。「你再这样心不在焉的,我就不理你了。」
  杜少白抬眼看了她一眼,勉强的说:「对不起,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给你
叫个车,你先回家,改天再请你吃饭。」
  语毕,他完全不等女人反应,架着她就往外走。经过柜台的时候,杜少白听
见一声清清脆脆的「谢谢光临」,怒不可遏的抬起头,却看见RIGGER眼中
散发出挑衅的光芒,而秦雨裳则是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敢情她是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一个客人来对待了?该死的该死的!
  他气呼呼的拉着女人走出这家该死的店,走进这该死的月色中。
  RIGGER和秦雨裳并着肩走出店里的时候,照例已是深夜十二点半的事
了。不同以往的是,门外的大树下还有一个人,还有一场风雨在等着她。
  RIGGER看着树下的人影,再看看身边一睑疲惫的秦雨棠,开始担心她
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去应付杜少白了。于是他不由分说率先走到树下,试着和杜
少白讲道理。「少白,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杜少白看着秦雨裳踯躅在门口,一点儿都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她一点儿也没
有话要对他解释的吗?而RIGGER什么时候竟变成她的发言人了?
  杜少白死死的盯着她,他不管RIGGER的话,他要听她说的才算数,如
果她说今天就这样完了,那……他会成全她。
  RIGGER看着僵持不下的两方,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了拉杜少白。
  「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好好谈。」
  杜少白推开RIGGER的手,忍了一肚子的气终于爆发了,他揪起RIG
GER的衣领,恶狠狠的说:「我和我的女人讲话,你在这里插什么嘴?」
  他的女人?他连秦雨裳辛辛苦苦兼差到半夜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她
是他的女人?RIGGER也冒火了,他拽下杜少白的手,不甘示弱的说:「是
你的女人,你会让她工作到三更半夜?是你的女人,你会得让她累得在另一个男
人的车上睡去?口口声声你的女人,请问你为她做了什么?她这样拼死拼活的工
作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她是你的女人,那么那位刚刚和你在一起的又是谁?」
  RIGGER的每一句话,都象一把利刃,一刀又一刀凌迟着杜少白。
  他被逼得无力招架,无言以对。杜少白痛恨懦弱的男人,可是他现在感觉自
己就是个窝囊废,他被心爱的女人骗得团团转,他被好友骂得狗血淋头,他做错
了什么?哪里出错了?是他太强求?还是她真的无情?
  杜少白真的分不清了,他只是不信,原本只想真真切切的爱一回;全心全意
的爱一个人,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深夜,他们三个是在合演一场闹剧吗?
他还没进入状况,他连剧情都还没搞清楚,竟然就要被迫下台了?
  他一直以为他是她的男主角,而她是他的女主角,原来,不是这样子的,不
是这样子的。
  秦雨裳看见杜少白脸上已经呈现半疯狂的状态,她焦急的走上前,拉开RI
GGER。「别说了,你回去吧。」
  「可是……」RIGGER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来面对杜少白,他并不知
道,杜少白情愿杀了自己,也不会舍得动她一根寒毛。
  「求求你,你走吧。」秦雨裳握着RIGGER的手,眼泪汨汩的流,声嘶
力竭的呐喊。「你不懂,事情不是像你所看到的。」
  RIGGER看着她的泪,她的呐喊,这都不是为他,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他好像作了一场梦,又突然被惊醒,他早该走了,他才是局外人,他拥有的只是
一个美梦,他从来不曾真正拥有她。
  他用力回握了她,以朋友对朋友的方式,「保重。」他想告诉她,如果她结
婚,他会将她打扮成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但这番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感
觉到她推着他,一心只想推开他。
  秦雨裳推着RIGGER上车,看过他起动,像一抹烟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爱情没有什么道理,爱情是一种绝对的选择,勇敢的人只问是与不是,爱情
没有模棱两可,爱情是即使走到悬崖边,也只能义无反顾
  秦雨裳轻手轻脚走回杜少白身边,看着他蹲在大树旁,双手环往身体,把头
埋在膝盖上,像个打输了架的孩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她知道他是不会甘于寂寞的,她知道
虽然自己不能陪他,等着巴结取悦他的女人也一定是大有人在,这是她早就知道
的。他给过她机会,是她不识好歹的,她不怪他,一点儿也不怪他,他们迟早要
走到这条路上的……
  她无怨也无悔,只是错得离谱,错在借了五百万,错在无力偿还五百万,错
在选错了人,错在爱上不该爱的人,可是她无悔,真的无悔……
  她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顺抚着他浓密的黑发,像爱抚着自己心爱的宠物。
她一直想要养只宠物的,一只完完全全属于她,爱她也被爱的小宠物,可是她连
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曾实现,因为她不忍心让小宠物因她的忙碌而被冷落,人家
说动物也怕寂寞的,还会得忧郁症呢。是啊,动物犹且怕寂寞,何况是人呢?
  所以,她又怎能让爱她的人因她而寂寞呢?只要身边有个人,应该就能不寂
寞吧,只要有人陪着他……
  不是非她不可的,他身边有千万红颜够他忙了,不是非她不可的,她应该高
兴,应该心安的……于是她释然了,放松了,也死心了。
  「总经理,夜深露重,回家去吧。」
  杜少白因她的抚触而深深震动了。他听见汽车呼啸而去的声音,以为她和R
IGGER一起走了,以为她抛下他,不要他了。他不敢抬起头,怕看不见她,
可是他有很多问题要问清楚,那些RIGGER指责他的,让他哑口无言的问题,
还有他陪着的那个女人……他埋着头,努力的解释着:「那个女人,我是碰巧遇
见她的,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了。」
  说完,杜少白鼓足勇气抬起头,看见她真的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月光迷蒙了她的眼睛,漾起柔柔亮亮的波光,波光里没有涟漪,没有激荡,
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那是不属于人间的光芒,超拔俗世的,无所谓的。
  「你一点儿也不生气?」他不可思议的问。
  秦雨裳摇摇头。
  「一点儿也不嫉妒?」他瞪着她。
  秦雨裳再摇摇头。她不能给他的,不能害他的,他有权利去向别人要,他毋
需为她负责,毋需有所负担。
  杜少白无法置信,他看见RIGGER和她在一起,嫉妒疯狂得快要杀人了,
而她对他怎能如此云淡风轻,就像他之于她没有一点重量?
  杜少白几乎要相信,如果此刻他说要结婚了,她也会祝福他,他真的这样以
为。
  总是有一些时刻,他是懂得她的,就像现在。「够了,是我自作多情,从今
天开始,我再也不去纠缠你了。」
  杜少白抬起头,刚刚还流转着的满天银光,霎时被乌云攻占,就像他暗沉的
心,再也看不见一点光亮,连一丝都没有。
                第十章
  杜氏企业在短短数月之内迅速扩张,兼并了国内诸多电脑网路与通讯业者,
更取得与美国知名网路公司合作的机会,成功引进国外成熟的B2B与B2C技
术,彻底打开全球化的行销通路,声望与前景可说是如日中天。
  而杜少白与秦雨裳的关系也彻底回归了上司与属下的基本面。工作的时候,
他们是超级完美的搭档,可以抛却一切成见,冷静的讨论,再三的修正,务求将
一切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
  可是,一旦出了办公室,他们很有默契的绝不互相干预,各过各的桥,各走
各的路。曾经浓烈的一段情,最后心碎的一个夜,淡成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镶嵌
在彼此记忆中的白色的断层地带里。
  说来奇怪,他一直叫不惯她「秦秘书『的。可是现在的他,不仅叫得顺口,
而且在听见』秦雨裳『三个字的时候,脑中会有短暂的空白,他已经不适应她的
名字了。
  人类是一种习惯的动物,没有谁少了谁就会活不下去的。爱与被爱都只是习
惯,你可以习惯爱,也可以习惯选择寂寞,可以习惯被爱,也可以习惯拥抱孤独,
就像他已经忘了抱着她的感觉。
  杜少白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直到他看见办公桌上躺着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
  「秦秘书,进来一下。」杜少白瞪着支票,若有所思的说。
  轻轻敲门后,秦雨裳进入杜少白的办公室,立在桌前,「总经理。」打了招
呼,她等着接下来的指令,没想到多了好久,他却一言不发。「总经理。」她再
度提醒他。
  杜少白抬起眼眸,半是犹疑半带肯定的指着支票。「这是……」
  那是……那是她还给他的五百万其中的一小部分啊。「这是属下还给总经理
的。」
  「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向我借过五十万了。」杜少白冷冷的说。
  「不……属下说过会把钱分期付款还给总经理的。」她不想提,不想提起五
百万,不愿想起自己是个出卖灵肉的女人……
  「别说了,你什么都不欠我。」杜少白受不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把他的
心都弄拧了。「现在就把钱给拿回去。」
  「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能白拿总经理的钱。」秦雨裳是倔强的,
她—定要澄清这笔债,她不想在他面前永远做个没有尊严的女人。
  「该死,我说你不欠我就是——」杜少白不懂她在坚持什么。
  「总经理,属下欠您的,您忘了吗?半年多以前,属下欠了您五百万……」
再怎么不情愿,秦雨裳还是提起了。
  不,他并不希望她还他钱的,在杜少白心里,早就忘记五百万的事了,只记
得那一夜邂逅了他三十二年以来,生命中最美好的女人。
  如果说她真的欠了他什么,那早已不是五百万可以还得了的。
  「你出去吧,这钱我是不会要的。」他专断的命令。
  「这钱不是属下的,无论如何,五百万属下一定得还。」秦雨裳也有她的骄
傲和尊严。
  自始至终,他在乎的是她这个人,而她却只记得那五百万?如果真有爱,何
需如此锱铢必较,何需这样斤斤计较?杜少白觉得心灰意冷。「别忙了,那五百
万,你早还清了,忘了吗?你陪我睡了一整夜。」
  他坐回位子上,转头面南,再不看她。
  秦雨裳被击败了。她一直以为,只要还清了五百万,就可以买回自己的尊严,
就可以得到爱他的权利。原来,尊严不值钱,爱他是奢求。「总经理,您错了,
卑微如属下者,不值五百万。」
  杜少白霍然回眸,怒不可抑的野火在眼里跳动,他拿起电话。
  「喂,行销部,我是杜少白,今天的晨报取消了。」
  秦雨裳看着他怪异的眼神和举动,心想他是不是气疯了?
  杜少白接着起身,走到门口落了锁,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她。
  「总经理……您疯了,您要干什么?」
  杜少白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突然拦腰抱起她,完全无视她的挣扎,迳自将
她丢进办公桌前的真皮座椅上。「告诉我,几次才够回本?」
  什么?秦雨裳停住抚平身上衣物的手,不懂他的意思。
  杜少白将视线从她纯真的眸子移开,投向落地窗外,眼神却是空洞的。「一
夜不值五百万,我还可以来几次?」
  这个混蛋,竟然这样曲解她的话。「您疯了,我说过要把钱还给您的!」秦
雨裳大吼。
  「我做生意一向请求速战速决,没有耐心陪你耗上十年八年,如果你真觉得
欠我什么,今天就让我连本带利的要回来。」杜少白平静而残忍的说。
  过了今天,他要命令自己不再被她的喜怒哀乐所牵动,就让她彻底的恨,淹
没他对她的爱吧。过了今天,他要得到完全的解脱,真正的解脱。
  「总经理,别这样,我……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把五百万还给您的。」秦雨
裳从来不曾这样害怕,她不想恨他,别给她机会恨他啊。
  「怎么,再陪另外一个男人,好把钱还给我?」半年前的那一夜,像拨云见
月的光亮,明明敞敞的兜头照下来,冲破杜少白自以为坚固的理性牢笼。
  他的句句见血,刺得秦雨裳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环住自己,无助的缩
在大椅上。
  「别麻烦了,好歹我们玩过,挺合得来。」杜少白一脸不在乎。「今天只要
你一句话,几次就几次,我杜少白绝不多玩,过后银货两讫,再无相欠。」他弯
下腰,一只手握住座椅扶手,一手挑起她的下颚,询问道。
  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撕开,就再也锁不住,再也关不了。杜少白以为自己再
也无欲无求,可是他想起来了,想起她美丽的身体,诱人的呻吟,想起他紧紧拥
住她,进入她,与她紧紧接合,融为一体的感觉。那种几度要逼疯他的渴望在他
体内苏醒了,并且全面攻陷了他的理智。
  「总经理……求求您,别这样。」秦雨裳本想拨开他的手,没想到双手却被
反剪在身后,再也挣脱不了。如此的消瘦,如此的疲惫。
  不要,她不要选择,她一定要还清五百万,一定要带清,她努力了这么久,
她不要半途而废。尽管他不再爱她,至少让她买回自己的尊严,秦雨裳咬着牙,
不肯说话。
  「不说话?」杜少白慢慢将手从她脸上抽离,松开自己的领带。
  秦雨裳的目光逐渐涣散,脑子一片混饨,直到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腕被他用领
带一圈一圈的绑住。「总经理,强暴是要坐牢的……」
  「够了……我说过会把钱还给您的……住手……」衣扣已完全被解开,秦雨
裳羞愤的呐喊。
  「答非所问。」野火燎原,烧红了杜少白的眼睛,他想放过她的,他不要她
的五百万,可是这女人该死的固执,而她的身体要命的惹火,他真的想要……欲
望颠覆了理智。
  他一把将她的村杉褪到她身后,摸索着她背部的线条,解开胸罩的环扣,然
后迅速松开她腕上的领带,将衬衫和胸罩完全拉出,施以迅雷之速重新缚住她的
双手。
                ☆☆☆
  杜少白松开秦雨裳腕上的领带后,喘着气踱到窗边,试着冷却下体的肿胀。
他并不想真的在这里占有她,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令她恨他。
  回过头,他看见秦雨裳摊在黑色的皮椅上,无力的娇喘,雪艳的身体与神秘
的纯黑,建构成一副勾魂摄魄的情色画面,教杜少白额上青筋暴起,血脉贲张。
「最后一次问,你是要还五百万,还是要继续下去?」
  他没有勇气再看她的裸体一眼只要再一眼,只怕再也停不下来了。
  终于,秦雨裳明白,五百万对杜少白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她对他而言更是什
么都不算。是她太傻太执着,他说过不要那五百万的,就像他早已不要她,不爱
她了。像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孩,只是个麻烦的累赘。
  「不还了……再也不还了。」她的卑下早已成既定的事实,再毋需努力证明
些什么。他不要钱,不正表示他不想与她再有牵连吗?就像他稍早前讲的『银贷
两讫,再无相欠』。说得真好……真好……
  「第一次为了五百万,之后的呢?」杜少白离得她远远的。痛苦的感觉回来
了,往日的甜蜜,由远而近,—一重现,震荡着他的心神。
  「属下说过,您是我的恩人。」秦雨裳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麻木的穿戴整
齐,挺着最后一丝尊严走向大门口。
  该死的该死的,那些缠绵悸动的夜,竟然是为了报恩。杜少白从来不知道,
他和她的肉体,可以无限接近,他和她的心灵,却是如此遥远。
  「等一下。」杜少白再度叫住了她。他不要她的钱,如果可以,他要她还他
的情,还他的心,让他变回从前那个风流洒脱,不懂爱不懂心痛不懂压抑挣扎的
男人。
  秦雨裳回眸,心静如水,。
  「这个……」杜少白指着五十万元的支票,「顺便带走吧。」
  秦雨裳虚弱的转回,拾起薄薄的一张纸,刷一声撕裂了它。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她木然坐在位子上,滴滴答答的敲起离职信。
  这里再也没有她留下的理由,没有该负责的,没有要交代的。
  既然这样……她停住了手,又何需离职信?她轻轻笑了起来,为自己的多此
一举。
  起身,举步,开门,离开,就是这样简单。
  再见。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她在心里喃喃告别。
  杜少白震动了一下,他听见……听见了她的道别。那样轻轻的,无声的,可
是他听见了。他没有起身,眼角有一滴泪滑落,消失在衣襟里,他想起她甜蜜的
自我介绍——我叫秦雨裳……秦朝的秦,下雨的雨,衣裳的裳,妈妈说我是一件
用雨丝织成的衣裳。
  一件用雨丝织成的衣裳……是谁说过雨丝是老天爷的眼泪,而他把老天爷的
眼泪流在心上,他的心,因她的离开,湿湿的哭泣着,哭泣着。
  有些事情终究是无可追回了,作过的梦,说过的话,爱过的人,心痛的感觉,
流过的眼泪,随着五百万而来的一切,又在五百万之中落幕了。
  杜少白变成一个彻底的工作狂,工作之余最大的嗜好就是交女友,一个换过
一个,一个比一个有名,一个比一个美丽。报章杂志称他是商场大亨、情场浪子,
是美丽女人的头号杀手。豪宅赠佳人,香车送美人的种种消息,三不五时就会成
为八卦头条。
  国内知名传播公司的大老板更相中他俊俏的卖相与不断曝光的风流韵事,打
算为他量身订作八点档连续剧,这个提议最后虽然遭到杜少白严词拒绝,不过其
中的风波过程,着实教国内媒体炒作了好一阵子,也成为寻常百娃茶余饭后津津
乐道的头条八卦。
  「总经理……」在秦雨裳求去后,暂时回公司帮忙的邱秘书着实忍无可忍了。
「你不觉得闹得过火了吗?看见自己的名字成天和那些胸大无脑的女明星连在一
起,你觉得很神气吗?」
  杜少白从成堆的公文中慢慢抬起领来,看邱秘书气得发抖的模样,他知道与
昨天的电影圈知名艳星喝下午茶的新闻一定见报了。「邱秘书,你以为有多少人
可以和电影明星喝下午茶呢?」他顿了顿,接着邪恶的补充一句:「你相不相信,
那个火辣小妞还主动邀我开房间呢!」
  邱秘书被杜少白吊儿郎当的模样给气晕了,「给我闭嘴,你这个超级没品的
大色狼。」
  「喂,好歹我是你的上司,注意一下你的言词。」杜少白半开玩笑。
  「我才不怕你,良禽择木而栖,大不了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还有个巴
不得我回家当少奶奶的好老公。」邱秘书顽皮的对杜少白扮了扮鬼脸。
  「是吗?」杜少白的声音微弱了点,脸色灰暗了点。「连你也要离开了吗?」
  邱秘书被他语气中淡淡的悲哀震慑住了,「学长……别这样,我是跟你闹着
玩的。」
  「小丫头,我也是跟你闹着玩的,怎么样,吓着你了吧?」杜少白哈哈笑了
起来。
  邱秘书很想跟他一起笑,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学长的笑容
太夸张了,夸张得让她……想哭。邱秘书鼻头一酸,真的就这样哭得浠沥哗啦,
一发不可收拾。
  杜少白停住了笑,僵硬的看着邱秘书,有种秘密被人戳破的尴尬,「小邱学
妹,我不是说了吗?我真的没有生气,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害怕倔强女子的眼泪,真的怕……
  「你别管我……」邱秘书含糊不清的说:「我不是怕学长生气,我是在气我
自己……」
  气自己?杜少白挑起眉,被这个稀奇古怪的小学妹搞得一头露水。
  「对不起,我明明知道学长已经够难过了,还在这里胡言乱语……」邱秘书
仍然没有停止哭泣的意思。她看见他的刻骨,他的逞强,他的失落,她害怕这个
一旦动情的学长,会无止境的自我惩罚……至死方休。
  难过?他为什么要难过,这么多女人爱他,他还有什么值得难过?
  他不难过的,他不是笑了吗?
  「傻丫头,我看你是眼花了……」他对着她笑了笑,笑了又笑。
  「哇……对不起,对不起……」邱秘书看了他一眼后,哭得更厉害了。
  杜少白觉得嘴角都要笑僵了,邱秘书还一迳的哭,于是他放弃了逞强,颓然
倒在大椅上,怔怔的着着邱秘书,看着她脸上的泪,任她泪水哗啦啦的流。
  我叫秦雨裳……秦朝的秦,下雨的雨,衣裳的裳,妈妈说我是一件用雨丝织
成的衣裳。
  杜少白闭上眼,任那如雨的泪,一滴一滴,滴进自己日渐干涸的心灵里。
  几天之后,杜少白质掀起的桃色旋风依然占据着各大报的影剧版至财经头条。
然而在社会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方块标题是「赌窟溅血,老夫
妻命丧黄泉」,文中报导昨日晚间,五十八岁的赌客因不甘赌场诈赌,愤而拒付
积欠的一百八十余万赌金,遭赌场保镖围殴致死。秦母赴赌场劝说,不幸遭到波
及,在混乱之中亦被乱棒打死。目前全案正由警方积极侦办中。
  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的社会新闻,却抓住杜少白全副的注意力他将这则社会
新闻一字不漏的看完,然后丢下繁忙的公务,疯了似的赶到秦家。然而秦家门外
已停着一部熟悉的车,杜少白认得,那是rigger的跑车。那车,还是他们
俩一起看上,一起选的。
  杜少白突然觉得心慌,他不敢按门铃,但是秦家大们虚掩着。透过半阖的门
缝,他看见Rigger高瘦的背影,看见Rigger的腰背上挂着一双纤纤
玉手,那手紧紧的环住Rigger,也残忍的把他推进了地狱里。
  杜少白并不意外,早就应该是这样了,不是吗?可是他忽然觉得胃疼了起来,
是因为上午吃坏了肚子,还是因为没吃早餐饿得发酸,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起之
前所做的一切。身体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让他连举步的力量都失去了。
  杜少白咬着牙扶持住自己,一步一步的远离秦家,他吃力的打开车门,倒在
驾驶座上,一动也动不了。许久之后,他木然抬起头,一眼看见停在他前方的R
igger的车……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看上的,不只是同一辆车。
  父母亲死后,秦雨裳辞去了咖啡厅的工作,她要离开杜氏远远的,再也不愿
靠近那个让人心痛的地方。沈世锋和吴正方倒是常有消息来,而且都是好消息,
沈世锋被拔攫为最年轻的业务经理,吴正方则接下主任一职,两人嚷着要重金礼
聘秦雨裳为业务经理特助,她笑笑的拒绝了,也婉拒两人饭局的邀约,下定决心
彻底斩断与杜氏有关的一切。
  她在离家不远的幼稚园找到英文老师的工作。幼稚园里的工作十分单纯,每
天面对的都是小朋友天真的笑脸。其实她并不是带班老师,因为她并没有专业的
幼教资格,不过她外文系高材生的学历加上在知名企业的实战经验,使她成为幼
稚园里最抢手的外语老师。在这个处处讲究竟争的年代理,学英文已经是一种不
可避免的趋势,和电脑一样。
  秦雨裳原本以为幼稚园里的单纯平静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最近幼稚园里
新来了一个煮饭的欧巴桑。
  「秦老师你看看,不是我在说啦,现在的年轻人其是不像话,你看这个什么
杜老板,整天换女朋友,现在又用一个什么女艳星在一起,报纸还说什么他是什
么风流大亨,女星杀手……」欧巴桑气呼呼的说:「我看简直是下流,玩弄别人
感情的骗子。」
  秦雨裳没有回应,低下头耐心的帮小朋友擦去脸上的菜渍污垢,好让他们可
以干净安稳的睡个午觉。欧巴桑则在做出了结论之后,心满意足的抬着起餐具回
到厨房去了。
  下了课,秦雨裳总会在幼稚园门口遇见Rigger的身影,刚开始他总是
说因为路过,所以顺便来此接她,而后自然而然的,这『顺便』变成了习惯。
  在父母亲骤逝的那段时间里,Rigger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每天来
陪她,甚至在她口中喃喃呼唤着别人的时候,仍然执迷不悔的守护住她。是他把
濒临死亡边缘的秦雨裳拉回了现实世界,帮助她重新站了起来,也许因为如此,
她始终狠不下心来赶他走。
  面对Rigger的殷勤,她是感动又抱歉的,但Rigger总是一脸释
怀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定你好不好。」
  每次听见这样的话,秦雨裳的心就忍不住要发酸。她知道她欠他太多了,她
不忍心拒绝他,不忍心让他痛苦。她开始试着接受他,不只让他送她回家,有时
候也陪他看电影,上餐厅,只是她再也不肯吃水饺。
  「我最怕略煮过头的水饺,又黏又烂的。」她避开Rigger疑惑的脸,
不具说服力的说。
  一天回家,RIGGER在门口轻轻问:「我可以……吻你吗?」
  秦雨裳突然觉得心虚起来,她没有碰过这种问题,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记
忆中,有个人不顾一切就掠夺了她的全部,不只占领她的身体,也沦陷了她的心。
她不知这种事也要这样问的。
  她不知所措的闭上眼睛,然后感觉到中Rigger轻柔的啄着她的唇。
  没有激动,没有忘我,她感到自己的心平静无波,像是一面结了冰的湖水,
像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牛油,一如往常。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她在心里细数
三秒钟之后,Rigger松开了她的唇,目光炯炯的望着她。
  「怎么了?」秦雨裳因他奇异的注视而明显不安。
  Rigger没有说话,只是拢了拢她的长发。「晚安。」他好声好气的说
完,平平静静的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恨起自己来,她还是伤害了他,她骗不了他,更骗不了自
己,她终究没有办法爱上他。
  第二天下班,秦雨裳走出幼稚园,看见Rigger一如往常的站在老地方
等她,只是他的脸看起来不一样了,感觉好像分外的轻松。
  「上车,带你去一个地方。」Rigger笑眯眯的说。
  秦雨裳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去哪儿?」她故做轻松的问。
  Rigger看了她一眼,眸光里有深意,却笑笑的没有说话。
  秦雨裳不再追问,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车窗外飞逝而去的景物,心头却
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有人……生病了吗?」当Rigger把车倒入医院停车场时,秦雨裳颤
抖的问。
  「是一个好朋友。」Rigger下了车,绕过来替秦雨裳打开了车门。
  「我……我在这里等你好了。」他的朋友,她一个也不认识的……
  秦雨裳慌乱的说,如石像般端坐着不肯下车。
  「别紧张,这个朋友你也认识的。」Rigger轻轻捉住她的手臂,不容
拒绝的将她带下车。
  不不不,他的朋友,她一个也不认识的。她要回家,她要回家,秦雨裳扯回
手臂,转身想离去。
  可是Rigger不肯放过她,他坚定的执起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
进医院里。
  特等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照出邱秘书眼中晶莹的泪。
  Rigger皱起了眉,略带谴责的说:「搞什么,怎么不开灯……」
  然后,他就要按下墙上的开关,邱秘书一个箭步冲过来制止了他。
  「别开灯,学长不习惯强光……」她低低的喊。
  秦雨裳走近床边,看见上面躺着一个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男人。
  男人紧闭着眼,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脸看起来仍是痛苦的,深锁的眉头似乎
藏着无尽的忧郁。
  这张脸,在她还来不及忘记他的时候,竟然变得如此憔悴?
  秦雨裳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等到她再度睁开眼,却发现床上
的男人醒过来了,消瘦的脸上,两只眼睛里得异常清醒而明亮。
  杜少白看着她良久,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床尾,嘴角在见到Rigger
的时候,牵动了一下。「啊……你们来了。」他的声音是哑哑的。
  「是啊,我们带来了两串蕉。」Rigger抬起两只手,舞动着手指。
  床上的杜少白沉声笑起来,看看Rigger又看看秦雨裳,然后沙哑的说:
「看到你们,真高兴。」
  几个人在光影里相视微笑,相对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终于,Rigger打破沉默。「看来你老兄死不了,不过我可是饿坏了,
我到外头转转,看有什么好吃的。」
  邱秘书赶紧接着说:「我跟你去吧,这里我比较熟。」
  秦雨裳跟着他们走到门口,邱秘书突然握住她的手,低低的说:「谢谢你,
我把他交给你了。」
  秦雨裳愣住了,「我不是医生,无能为力的。」
  邱秘书紧紧握住她,固执的说:「你可以的,学长不是带你来喝我的喜酒吗?
他心里早已经认定你了。」
  秦雨裳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Rigger面向秦雨裳,本来想问她想吃什么的,却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
样。于是他什么也没问,默默跟着邱秘书走出了病房。
  「好久不见了。」秦雨裳淡淡的说。
  「半年了吧。」沙哑的嗓音从虚弱的身体中发出,听来异常的沧桑。
  月光从窗外跑了进来,将白墙染得透凉透凉,杜少白却觉得微微燥热,不安
的动了动。
  「总经理,是不是不舒服?」秦雨裳立在床边,一脸忧愁。「要不要叫护土?」
  听见这样疏离而久违的称呼,杜少白心头激起一阵涟漪。他之于她,连总经
理都不再是了。
  她就快要当新娘子了吧?成为RIGGER的太太之后,她会不会叫他一声
少白呢?强抑胸中的干涩,他摇摇头,沙哑的开口:「我想喝杯水。」『秦雨裳
走到床后,找到病床的调整杆,抬高他的背。然后在微弱的光线中搜索,找到玻
璃杯,调了一杯温开水,注给他。
  杜少白接过水杯。温暖的杯上有她的温度,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水杯。
  「怎么会这样?」秦雨裳坐在床边,谨守着一道模糊的界线,压抑着自己,
不要露出太多的关心。
  杜少白苦笑。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自从那天看见她哭倒在Rigger
怀里后,他更加没日没夜的工作,空闲的时候便周旋在一个又一个女人之间,把
自己搞得筋疲力尽才回家,回了家却又只能无止境的想她想她。然后有一天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陪着他的是善良的小邱学妹。
  「我没事的,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加上纵欲过度了。」他故意把自己说得
不堪,他不敢告诉她,他只是……太想念她了。
  秦雨裳怔了一下,想起那些漫天飞舞的绯闻,脸色突然变得暗淡,呼吸却急
迫起来,她必须把感情抽得好远好远,才能忘记疼痛,才能面对他。
  「多爱自己一点,找个好女人,安定下来。」这是肺腑之言,无论如何,她
希望他幸福。
  杜少白转开视线,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活,只是傻傻的盯着天花板。
  「如果我说那些女人对我没有一点儿意义,我跟她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你
愿意相信吗?」
  秦雨裳如遭雷殛一般,僵住了身子。相信或不相信,都改变不了什么,挽回
不了什么了吧?
  杜少白将焦距重新投射在她脸上,那小脸苍白又震惊,他知道她并不相信他,
是他弄巧成拙了。
  「我每天上报,搞得满城风雨,只是害怕你忘了我,怕你忘了我……」他虚
弱的喃喃自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他没打算为难她的,他只是说给自己
听,自始至终,他为难的只有自己。
  秦雨裳听见他低低的呢喃,混乱而破碎的,可是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慌了起来,浑身忍不住的战栗,他这样伤害自己,只是为了……为了教她
记住他?秦雨裳傻在床边,再也不能言语。
  「我累了,」杜少白死心的说,抬起手把水杯还给她,他真的累了。
  如果没有办法忘了她,他只好勉强自己放了她。
  秦雨裳伸手捏住水杯,手指因为碰到他的,不可遏抑的颤抖着。
  她艰难的离开他的手,将水杯放在床头,然后慢慢的摇动调整杆,轻轻将他
放平。
  他看起来如此脆弱,必须有个亲人在这种照顾他的。
  「家人知道吗?」话一出口,她才发现,她对他的家庭几乎一无所知。
  杜少白紧闭着双眼,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的说:「我爸妈一年到头都在环游
世界,他们爱了一辈子,眼中只有彼此,早把我这个儿子忘了。」
  他一直羡慕父母,他以为他们的爱情是个神话,他以为自己是个神话绝缘体
……
  听见这样的回答,秦雨裳更焦急了。总还有谁吧,他的那些女朋友们,他的
那些好同学们……
  够了,能够得到她片刻的关心,他已经死而无憾了。杜少白潇洒的说:「别
担心。是我叫邱秘书别张扬的,如果被别人看见我这种半死不活的狼狈像,那我
才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病奄奄的一个人,竟然还有心情说笑。秦雨裳勉强捧扬干笑了几声,她早知
这是他刻意封锁了住院的消息,否则这样的大新闻老早见报了。
  可是,他病得这样重,总该让亲人知道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在毕
业典礼上遇见他时,他说有个妹妹的。「那么,告诉妹妹一声吧。」
  躺在床上的杜少白突然闷声不吭,闭着眼睛假寐起来。秦雨裳看着他颤动的
眼皮,知道他根本是醒着的。这人,怎么这样牛脾气,分明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
打算见?他妹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渐渐的,杜少白的呼吸平稳了,眼皮不再急速跳动了,秦雨裳以为他真的睡
着了。Rigger和邱秘书还没回来,她抬起腕表,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打开房门,茫然发现有一张纸片从门缝中飘下来。
  遇他比我早,痛他比我深,爱他已得到。他的怀抱,有你深情的依靠。纸片
上没有署名,但她认得这龙飞凤舞的笔迹是Rigger的。
  秦雨裳将纸片放回衣袋,然后看看门把,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出去,还是
留下来。她不知过自己还能够得到什么,还能失去什么?
  「别走。」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一声低吟,她加深了握在门把上的力道,握得小手又疼
又痛。
  「别走。」低低沙哑的呼唤里,有不确定的恐惧。
  秦雨裳转过身子,在幽暗的光线中,准确找到他的眼睛。她看见他的喘着,
唇一开一合,机械的一再重复着:「别走……」
  无论如何,她是走不了了,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她轻轻关上门,
走回床边坐在他面前,像个母亲哄着孩子。「我不走……」
  她柔软的保证,是最好的催眠曲,一声声将杜少白摇进梦乡。然后,她听见
他喃喃的呓语,听见他说:「我没有妹妹……没有妹妹……」
  秦雨裳抬起颤抖的手,摸索着他脸上的线条,她想这么做已经想了一整个晚
上。她温柔的爱抚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直到他不再呓语,直到他反射性握
住她的手腕,将她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还发着烧的颊边……
  第二天,黄昏时分,杜少白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发现紧闭的窗帘不知何时拉
开了,淡淡的斜阳射进病室金黄光华。秦雨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专心宁静的削
着大苹果,杜少白几乎要嫉妒起这满室的斜阳,可以肆无忌惮亲吻着她全身的肌
肤。他没有出声唤她,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秦雨裳细心的把苹果切成小片,浸泡在盐水中。抬起头来,接触到他用黑黝
的眸子,那样赤裸裸,没有防备的眼神让她的心儿砰砰跳起来。
  「你醒了……会不会太亮了?」秦雨裳起身,「要不要把窗帘拉起来?」她
记得邱秘书说过他还不能适应强光。
  杜少白摇摇头,他喜欢这样,可以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来很久了?」
  一天没说句话,他一开口声音仍是沙哑的。
  秦雨裳摇摇头。「我们……刚到。」
  我们?杜少白皱起眉头,环顾四周,这才看见Riggert坐在门边的沙
发上看来志。Rigger听见杜少白的声音,起身走到床边,立在秦雨裳身旁。
  杜少白看着床边的一对金色俪人,这才觉得夕阳的余晖依然刺眼,亮晃晃的
光束让他眼前发白。他眨了眨眼,客客气气的说:「谢谢。」
  「要不要吃苹果?」秦雨裳叉起一片苹果,递给他。「这是rigger的
姐姐从梨山上带回来的,很甜喔。」
  「真的很甜。」杜少白强打起精神。「只有我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的,你们
一起来吧。」
  秦雨裳摇摇头,「别担心,我们俩刚刚已经大快朵颐过了。」
  我们俩?杜少白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明明是好甜的苹果,吃在他嘴里却完全
走味了。他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觉得他正往地狱坠,而他们往天堂飞升,
彼此的距离愈来愈远。「你们看起来很相配。」他突然说。
  Rigger看着杜少白,脸上充满玩味的表情。「谢谢。」他大方的接受,
顺势搂住秦雨裳的腰。
  杜少白看着秦雨裳娇美犹胜红苹果的脸,再看问Rigger放在她腰间的
手,痛苦凌迟着他的心,他就要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他丢出足以杀死自己的问号。
  秦雨棠的脸色变了,她吸口气,握住Rigger缠在她腰上的手,她需要
力量,否则就要崩溃了。Rigger用力拉回握住她,用着演舞台剧般夸张的
口吻宣示:「我当然是想愈快愈好大概年底吧,雨裳会是最漂亮的世纪新娘。」
  是吗?真好真好。
  「我想,我可能等不及喝你们的喜酒了。」冷汗沿着他消瘦的颊畔滑下。
「最近美国分公司的业务量成长很快,出院后,我计划到美国亲自坐镇指挥,全
力开辟国际市场。不过,即使我身在美国,心里还是会为你们祝福的。」
  这个决定是现在才下的,只要她能过得好,即使会完全忘了他,他也欣然接
受。
  他打算离开这里,不再回来了?秦雨裳的心好像被掏空了,她觉得好冷,好
像被推入一个满是冰雪风霜的世界,举目只见大地茫茫,没有前路,没有退路,
只有白茫茫的焦虑。
  杜少白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因为他甚至不敢纵容自己看她,怕自己愈看她愈
后悔,愈贪图愈失落。「rigger是我所认识的朋友中,最至情至性的一个,
你很有眼光。」
  Rigger扬了扬眉,杜少白所说的,他自认当之无愧,他不仅至情至性,
还是个称职的演员,他在不属于他的爱情故事里,扮演了最重要的局外人,他一
直知道,可是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下了课,幼稚园外Rigger每天等她的地方,换了一个人等着她。
  「Rigger告诉我你在这里。」等着她的,是回复了神采,丰神俊逸的
杜少白。「我是来说再见的,明天飞美国。」
  「嗯。」秦雨裳低着头看着足尖,只怕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崩溃了。
  杜少白见她低头不语,以为她不高兴他贸贸然来找她。「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亲自跟你说再见。」
  秦雨裳仍然低着头,咬住自己的唇。
  「别不理人,至少给我几句话,随便什么都行。」杜少白盯着她的头颅,几
近哀求的说。
  秦雨裳摇摇头,再摇摇头,她想告诉他:别走,留下来。这是她唯一想到的
话,可是她说不出来,眼泪哽在喉咙里,塞住了她的声带。
  杜少白死心了。他都要走了,她还不肯原谅他?他多么希望能够听她唤他一
声「少白」,他一直以为他等得到的,也以为自己会一直等下去,可是……算了,
就这样算了吧。
  杜少白不再勉强她开口,他不想她最后记住的,仍是他蛮横无礼的模样。
「到了美国,我想我会很忙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回来喝你的喜酒。」
  他吸口气,缓和自己浓重的鼻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瘦瘦长长、包装精
美的礼物企。「这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摊开她柔软的掌心,把礼物交给她,然后合起纤纤小手,
松开她。
  秦雨裳紧紧捏着手中的礼物,那礼物,轻盈得好像没有一点重量,轻盈得好
像随时可以飞上天,离开她,就像他一样……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杜少白幽幽的说:「要送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是他最后一次的告白,最后一次的剖心。
  秦雨裳再也忍不住流下了泪,她多想告诉他,没有婚礼,没有Rigger,
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场可笑的戏。可是她还是说不出口,她想起有一个夜,他
狂情的吻着她,在她耳边低啸着——我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你?
  是啊,谁来告诉她,怎样才能留住他……而她,值得他留下吗?
  秦雨裳终于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到杜少白开车离去的烟尘,飞扬在火红的天
际。而她的心,正随着西天的落日,一寸一寸的沉下去。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拆解手上的礼物包。脱去美
丽的包装,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压克力长方盒,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它,然后用力闭
上眼睛,晶莹的泪水渗出眼角。
  长方盒里,躺着一把红牙刷,刷毛疏疏松松的,没有新牙刷的干硬。她将牙
刷从盘里轻轻拿起,睁开泪眼细细端详,发现把柄上刻了几行银亮的字:真爱值
几何?千金无从数。自与你相逢,你是唯一,你是全部。二OOO红色情深。她
心神一震,心头巨大的枷锁突然迸裂,解放了她禁锢已久的灵魂。她终于相信了,
那些早该相信却被刻意遗忘的事……
  艳阳天,中午时分,公司屋顶,他找到她,失而复得的放心:「没事,只是
以为你……不见了。」
  毕业典礼的相遇,他骗她:「我妹妹……也读这里,不过和你不同系。」
  她笨手笨脚耽误下班时间,他却淡淡的说:「不是特地等你的,我晚下班惯
了。」
  遇见他和女人在办公室缠绵那天,她打碎咖啡杯扎伤自己的手,他疯狂得将
发红的烟头往自己掌上戳,喊着:「我们现在扯平了……」
  他「一人赴宴,两人离开」的习惯,为她而打破了。第二天他大吼:「你是
第一个登堂入室,还上了我的床的女人。」
  他在她小小的房间里,告诉她他爱她,而且激动的表白:「我不是个好上司,
每天看着你,我就要发狂了。」
  他虚弱的病床上喃喃自语:「我每天上报,搞得满城风雨,只是害怕你忘了
我,怕你忘了我……」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就要疯了……扯不平的,还不完的,忘不了的,原
来不只五百万,不只五百万。
  如果没有最初的五百万她又怎能遇见他,怎能遇见他?
  钱债能偿,情债难量。天,她不能让他走,不能让他走……
  杜少白的手机关闭不通,杜少白的门铃没人回应,杜少白的朋友无处可寻。
她找不到他,她就要失去他了,秦雨棠疯了似的在大街小巷穿梭,他带她去过的
餐厅、电影院、俱乐部,她到处奔波,盲目寻找,一无所获。
  她的眼神涣散、六神无主、神志不清,于是逢人就问:「你知道杜少白在哪
里吗?」
  没有人,这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没有人知道杜少白到哪里去了。人们闪避她,
打量她,像是看一出免费的好戏似的。
  「啧……可惜了。」有人发出叹息声,他们把她当成了疯子,一个美丽的疯
子。
  忽然,她的视线被对街的人影吸引。她看见了,看见了人民的保母,他会知
道的,警察先生一定帮得上忙的。她从人潮中突围,拔足狂奔追上去。她跑得那
样急,急得没有着见倏然转红的灯号,没有看见高速汹涌的车潮。
  然后她听见尖锐的煞车声、碰撞声。剧烈的疼痛向她袭来,扑倒了她,她闭
上眼睛,失去了一切。
  昏迷了三天,秦雨裳终于幽幽转醒,睁开眸子第一眼便看见床边有个穿着白
衣服的天使。原来,天使是男的,而且长得好像杜少白。
  上帝真好,特别派了一个长得像他的人来接她吗?她开心得咯咯笑出声。
  「乖,告诉找,哪里不舒服?」杜少白被她怪异的反应吓出一身冷汗,医生
说她有脑震荡的倾向,她会不会不认得他了呢?
  秦雨裳停住了笑声。天使也说人话吗?他连声音听起来都和杜少白一模一样
呢。她用力地盯着他。看清他脸上憔悴的胡碴,他还真是个不修边幅的天使呢,
看着看着,她又笑了起来。
  杜少白痛苦的蹙起眉头。「求求你,别再折磨我,别说你忘了我。」
  秦雨裳缓缓敛起笑颜,难道……她没死?
  「我找到你了?」她犹豫的伸出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不敢碰触他。
  她怕……怕一碰他就会消失。
  杜少白跑在床边,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身边。「乖,不怕不怕,你找到我
了。」他不能原谅自己,他差点儿害死她了。
  秦雨裳感觉到他的眼泪爬上她的手腕,她伸出另一只手,梳拢着他浓密的黑
发,「你是我见过最爱哭的男人。」
  杜少白一时啼笑皆非。她没事,还会调侃他呢。他吸了吸鼻子。
  「警察先生告诉我,很多目击证人都说你疯了似的在街上找杜少白……」他
深深看着她的小脸。「为什么?」
  秦雨裳吸了吸气,回头想想、无限委屈的说:「你忘了一件重要的行李,很
重要的……」
  杜少白的心脏就要负荷不了过激的跳跃,他舔舔干燥的唇,颤抖的问:「是
什么?」
  他低下头,等着她的回答。可是她一直不说话,这无尽的沉默恰似无尽的拆
磨,他终于忍不住抬起眼。
  秦雨裳像是在等他抬头似的,用火热的眼神点亮他的黑眸。
  「我不会让你走,除非你答应,天捱海角都带着我。」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可是,她真的知道这个「你」是谁吗?
  他担心她真的晕了,他担心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总经理……」他听见她叫总经理。
  「大恩人……」他听见她叫大恩人。
  原来,一切都没改变,他依然只是她报恩的对象,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他放
开了她的手。
  「总经理、大恩人,你都不是……」秦雨裳慢慢的说,「你是全部,你是唯
一,杜少白,我爱你。」她缓缓坐起身,把他的头揽在自己胸前。
  杜少白紧紧拥住她。她说对了,他可能是全天下最爱哭的男人。
  「你知道……秦妈妈出事的第二天,我去了……」他突然说。他一直以为他
去得太晚了,太迟了,他以为自己永远失去她了。
  秦雨裳一点儿也不惊讶,她知道他一直都在的,即使不在她身边,也陪在她
心里,她一直都能感受到,所以才能活下去。
  她没有解释真爱是一把最好的筛子,自然会去除一切的误解。
  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她落后他太多了,现在开始她要急起直追,迎头赶上
他的爱情进度。她轻轻吻住他的唇,这是二OOO年的红色情深,千金不换的真
情相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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