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不早了,我先行告退,失陪。”
  “大王慢走。”众人弯身恭送。
  他走了之后,霄菡眼红红地扯着莘雪的衣袖。
  “婶婶……你说大王是不是很讨厌我?”
  “傻丫头,没有这样的事啦……”莘雪尽量安抚。
  “可是他……”
  “大王只是比较冷漠迟钝而已,他日后一定会明白的。”
  “真的吗……”
  默然坐在一旁,随意地翻弄着手上的边界图,他的手指在银狐族的边境线上摩娑游走,嘴边泛起冷冷的笑意。
  黑灼回到与碧阳同住的院子里,一进门就看到几名侍女在忙碌地烧水,送水。
  “这是怎么回事?”
  捧着一盘热水的嫣儿怯生生地回答:
  “大王……公子在洗澡……”
  黑灼闻到水里飘出一阵淡淡的香气,问道:“这是什么水?”
  “柚子水……”
  “柚子水?”
  “公子坚持要用柚子水洗澡,他已经洗了快一个时辰了……大王您去看看吧……”嫣儿担忧地回报。
  洗澡洗了一个时辰?邑晨二话不说,径直走向浴室——

  第九章
  “碧阳!”
  站在水中央的碧阳浑身一颤,惶恐地转过身。
  “你怎么了?”
  邑晨向他伸出手,碧阳立即逃避地往后退去。
  “你怎么洗了这么久?快点上来。”邑晨柔声唤道,在冉冉的雾气之中,邑晨隐约看到他沮丧失落的神色。
  碧阳摇摇头,拿着浴巾用力擦拭自己的身子。
  “碧阳,你洗太久了,快上来。”邑晨再次劝道,碧阳依旧固执地使劲擦拭,邑晨看到他把自己*** 皮肤擦得红肿不堪,心痛地低吼道:“别再擦了!会破皮的!”
  见碧阳还是不为所动,他懊恼地跳进水里,碧阳受惊地转身逃跑,走了不到两步就被他扣进怀里。
  “别……别碰!”碧阳推挤他,觉得自己肮脏的身子会玷污了对方。邑晨发现他的异常,更加用力地抱着他。
  “别碰我!”碧阳急得眼圈发红,双手猛力一顶,邑晨被他抗拒的态度惹得心头一痛,一时不慎被他推开了。
  “碧阳?”
  碧阳捂着自己的身子,低声啜泣。他讨厌自己吗?讨厌得要哭出来?邑晨心痛得眼前昏花,他哑着嗓子问:“你讨厌我碰你……?”
  碧阳摇头,眼泪滴落在水里,颤声道:“我……我很脏……”
  “哪里脏了?”邑晨会意不过来。碧阳抽噎着回答:
  “我……我跟很多人睡过……我很脏……很恶心……”
  “谁说的!”邑晨生气地低喝,跨前一步将他拥进怀里。
  “别碰!我会把你弄脏的!”碧阳哭着推他。
  “没有!你一点也不脏!”邑晨死死抱着他,绝不让他挣脱。
  “我很脏……我很脏……”碧阳在他怀里不断啜泣,喃喃不休。到底是哪个混蛋对碧阳乱碎嘴?邑晨气得想把罪魁祸首生煎活剥。
  “你没有,你没有!”邑晨在他耳边道:“你一点也不脏,你是世间上最干净的……”
  “不是的……我很不要脸……我……”碧阳还在自暴自弃,邑晨募地捧着他的脸,低头封住他的唇。
  邑晨着迷地吮吻着他柔软的唇瓣,仿佛要告诉碧阳,他有多么惹人爱怜。碧阳迷失在他甜蜜的亲吻中,渐渐平复下来。
  一吻方毕,邑晨贴着他唇轻轻摩娑,低声道:
  “碧阳,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你不脏,你是最纯洁最干净的……”
  “真的吗……”碧阳没自信地问。
  “真的,你根本不用在乎他人的看法。”邑晨紧紧拥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他,闭上眼说出会让自己面红耳赤的话:“只要你知道……只要你知道我爱你……那就够了……”
  碧阳激动地回抱他,埋在他胸前又哭了起来。
  “你这爱哭鬼……”邑晨宠溺地笑道,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我……我……我好高兴……”碧阳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哭,只好老实说出心中的感受。
  “我知道。”邑晨轻啄他的唇,
  “有点苦……”碧阳伸出小舌舔了舔他唇上的水迹,其实刚才亲吻的时候他就觉得苦了,只是邑晨的吻甜蜜得足以让他忽视而已。
  “是柚子水的味道。”邑晨擦了擦唇。
  碧阳嗅着自己的手臂,他泡了一个多时辰,身上全是柚子气味。他担心地自言自语:“我的身子也是苦的吗……”
  邑晨被他可爱的举动逗笑了,他在他嫩滑的肩膀上舔了一把,佯装难受地皱着眉心道:
  “真的好苦……”
  “啊……?”碧阳哭丧着脸,邑晨哈哈一笑,抱住他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我骗你的,你好香呢……”
  碧阳脸颊泛红,羞涩地搂住他磨蹭。邑晨被他惹得心猿意马,胯下的欲望陡然抬头,碧阳感到那灼热的硬物正顶着自己的腹部。他偷偷抬头,看到邑晨的俊脸因欲火而涨红。
  碧阳大着胆子把手伸进水里,隔着衣物抚摸他的性器。邑晨越喘越急促,再次饥渴难耐地吮吻着他。碧阳边跟他亲吻,手上的动作不断加重加快。
  “到……上面去……”邑晨半拖半抱地把碧阳拉到岸上。下腹高涨的欲望使他寸步难行,刚离开水面,他就乏力地躺倒在地上。全身赤裸的碧阳跨坐在他身上,边底喘边拉扯对方身上湿漉漉的衣物。
  碧阳也不管上身,首先就是将邑晨的腰带扯开,扒下他的裤子。挺翘的性器脱离了衣物的束缚,直挺挺地蹦出来。
  “好大哦……”碧阳跪在他腿间,发出迷醉的低叹,双手握着它,喜悦地用自己的脸蛋摩擦起来。
  “碧阳……”邑晨被他风骚的神色惹得全身燥热,欲望又张大一圈。
  “呀……”碧阳满心欢喜地揉搓着这比以往还要大的好物,伸出粉红色的***舔着末端渗出的透明汁液,双手则熟练地套弄着下端。将前端全部舔湿之后,他立即将那粗硬的物体纳入口中,边吸吮边用水汪汪的蓝眼注视着意乱情迷的邑晨。
  “哦……哦……”邑晨被他吸得快疯狂了,他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不时提高臀部让自己进入得更深。
  在他快泻出来的时候,碧阳及时停住,他爬到邑晨腹部上,大张开腿,把湿淋淋的*** 对准自己的***.邑晨配合着掰开他的臀瓣,碧阳坐下去,底下饥饿的小嘴美滋滋地把粗大的性器吞入。
  “啊呀……”碧阳愉悦地低吟,双手往后撑着邑晨的大腿,整个上身往后倾,邑晨能清楚看到他的*** 正吸着自己的分身,还有他腿间那微微发抖的白嫩肉芽。
  碧阳扭摆着腰部开始吞吐,先让那高热的硬物在自己体内狠狠地刮一圈,再左右摩擦,上下套弄。
  “好棒……嗯……啊……”碧阳狂野地摆动着圆润的小臀,露在外面的两个肉球随着激烈的动作上下晃动,拍打着碧阳的臀缝儿。邑晨的分身直顶到碧阳的最深处,他只觉得肚子里热烘烘地,舒服得难以言语。
  “啊……好热……嗯……再进去……嗯……”他觉得自己的*** 酥麻得快融化了,邑晨把分身抽出一半,接着狠力刺进去,如此顶了十来下,弄得碧阳哀叫连连。
  “我……要去了……”邑晨低吼,猛力加快进入的动作,把一波波*** 灌进去。碧阳发出*** 的呻吟,继续扭腰。
  乳白色的*** 沿着*** 潺潺流下,碧阳缩紧*** ,把所有精华吸进体内……
  四周是犹如玫瑰花花瓣似的的帷幔,他沐浴在昏黄的光芒中。一名青衣男子站在他跟前,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纱帐,对方的脸很模糊,唯一能辨析的只有他玫红色的薄唇。
  “茴雪……你真的想继承我吗?”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他感觉自己在点头,心中盈满坚决。
  “要成为星宿之神,就要根除一切情欲杂念,还必须永远保持洁净的身体与心灵。”
  “我可以。”
  “你不能有爱,不能有恨,不能动心,不能动情……”
  “我可以,我可以的!”他高声宣誓。
  “好吧,我给你五十年时间,如果在这五十年之内,你能保持贞洁的身体跟心灵,无爱无恨,那么,你将继承我的位置,成为新一任的绿风星宿……”
  “是!”
  五十年,只要过了五十年,他就能成为这梦寐以求的星宿之神了!
  他谁也不想,谁也不在乎,只为目标而努力。
  “茴雪……茴雪……”另一道声音在呼唤他,这声音充满深情,仿佛羽毛般落在他心上,心头上泛起酥麻的热度。
  不能有爱,不能有恨,不能动心,不能动情。
  他不想听,他不要听见对方的声音!他捂着耳朵逃跑。
  “茴雪!”对方在背后追赶着,无论他跑到哪里都逃不过。脚下踏空,他坠落在黑暗的深渊。一双不容拒绝的手臂从后方环绕过来,紧紧箍着他的腰身——他得救了吗?
  不,没有,他被禁锢起来。
  他被压在身下,身上的衣物在对方的撕扯下化作碎片。
  “*** ”他嘶哑地喊着,“不要这样!”
  他要成为星宿之神!他要保持洁净的身体!他不能被玷污!
  他用尽力气挣扎,依旧不能阻止游走在他身体上的双手。全身宛如被火焰包围着,又热又疼。注视着他的黑眸如同星辰在夜空中闪烁,充满了浓郁的深情与霸道的侵略。
  他好恨……他好恨……为什么要让他感觉到恨意?为什么要破坏他的洁净?
  他失去了成为星宿的资格,他再也不能达成梦想。
  身上的热度褪却,他被关在金黄色的笼子里,这里铺着酒红色的柔软床褥,挂着纯白的轻纱,四周镶嵌着的明珠发出七彩的光辉,
  每天都有美貌的神女为他梳妆,奉上源源不绝的琼浆玉液。可是他一点也不快乐,胸前堆积的怨恨几乎把他炸开。
  一道恶毒的声音在黑暗的角落传来: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分明就是个骚货,还伪装成高洁的样子勾引天帝,你等着瞧吧,他早晚会厌倦了你的,他一定会回来我身边的。”
  心中的火焰在这一刻熄灭,他平静得连恨意也感觉不到。
  脚在走,身体在移动。他看到了悬挂在朱红柱子上的宝剑,轻轻跃起,取下剑。屋子发出轰隆的颤动声,外面的天空电闪雷鸣。他什么也不在乎,剑刃出鞘,寒光映照出他绝望的眼眸。
  剑锋刺入了他的胸膛,在一阵麻痹的痛楚中,他眼前化作一片骇人的血红——
  “喝……”
  碧阳陡然睁开眼。
  血红色渐渐消散,他看到了一片赤裸的胸膛。
  “醒了?”慵懒中带着宠溺的低沉男音从头顶传来。碧阳茫然地抬头,依旧没有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他微张双唇,露出一副懵懂无措的表情。
  “怎么了?”邑晨捏捏他软乎乎的脸颊,在他额头上印下无数碎吻。
  碧阳心头一热,忽然感到无比的心痛,他环抱住邑晨的脖子,用力将自己的脸蛋埋进他颈窝里。
  “一大早就撒娇了?”邑晨拿他没办法地低笑,爱昵地轻抚他的发。碧阳低吟,赤裸的身躯紧贴着对方。
  邑晨抚摸着他的背,望着窗外的天色自言自语:
  “好像有点冷……是不是下雪了?”
  “嗯?”碧阳转过头一同望去。
  “起来吧。”邑晨拍拍他的脑袋,两人爬出温暖的被窝。外面的官人听到动静,请示过后,捧着厚实的保暖衣物进来。
  “下雪了吗?”邑晨在官人的侍侯下梳洗穿衣。
  “是的,好大一场雪,不过已经停了。”
  “哦?”
  “大王,外面的湖面结冰了,听下面的人说,冰莲花也开了呢……”官人喜孜孜地告知。
  “真的?”邑晨难得露出感兴致的表情。
  “大王跟公子要先用早膳吗?”
  “先等一下。”邑晨拉着穿上锦织外衣的碧阳,“碧阳,我们去看冰莲花吧。”
  “冰莲花?”碧阳不得要领。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邑晨牵着他的手快步离开寝宫,沿着仆人已经清早干净的小路来到广阔的湖泊前。
  “哇……”碧阳望着冻结成镜子般的湖面,发出惊叹。
  “更美丽的东西在前面呢,来,抱着我。”邑晨搂住他的腰,碧阳赶紧抱住他的脖子。邑晨嘴里默念咒语,双腿一登,带着碧阳脱离地面飞驰出去。
  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湖面上空快速飞翔,碧阳发出喜悦的笑声。飞了一小段距离之后,碧阳终于发现冰面之下的奇妙景象——薄冰下居然盛开着粉紫色的莲花!
  一朵朵莲花宛若*** 的珍珠,点缀在叶子织成美丽的绿网上。粉紫色的花瓣像少女脸上的红晕般迷人,隔着模糊的冰面还能清楚看到花瓣上整齐美观的脉络,嫩黄色的花蕊还会随着水波轻轻摇摆。
  “呀!”碧阳兴奋地低叫。
  邑晨嘴边含着笑意,抱着他停在湖中央的上空,碧阳探下身子,着迷地望着冰底下的莲花。不知为何,这种隔着冰面的美丽景象带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这种忽隐忽现的事物……
  他向着冰面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那些柔滑的花瓣。可想而知,手指碰触到的只有冰冷。
  “这是没办法采摘的。”邑晨安慰地说:“这种莲花只能在冰底下的水中盛开,一旦摘出来,就会立刻枯萎。”
  “哦……”碧阳失望地低叹,重新立起身子抱着邑晨的胸膛。
  “喜欢吗?”邑晨轻问,以鼻子磨蹭他的脸颊。
  “喜欢,好美!”碧阳毫不吝啬地称赞。
  “那就好了,我门到那边看看。”邑晨搂着他,呼咻一声飞出去。
  “丽花?丽花?你在哪里?”霄菡在庭院中呼喊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两名小宫女听到她的声音,快步跑过来。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我找丽花,看到她了吗?”
  “回娘娘,奴婢看到她往小树林那边去了。”一名小宫女回答。
  “小树林?去那里干吗?”
  “那边有个晾晒衣物的空地,她大概是去收拾被褥吧。”小宫女主动道:“要不奴婢去找她……”
  “不必,我去吧。”霄菡难得想走动一下,整天关在房间里,她也快闷死了。
  “你们去忙吧。”
  “是。”
  霄菡穿过小树林,来到宫女说的晾晒场,这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被褥,形成一小片迷宫。霄菡还没走过去,就听到“迷宫”深处传来阵阵暧昧的呻吟。霄菡心底一阵发麻,她放轻脚步,在被褥之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在一块洁白的床单后面,她看到了那团纠缠的躯体——
  那名*** 地张开腿,承受着男人的冲撞的女子,正是她的婢女丽花!而那个跟她媾合的居然是……
  男人猛然转过头,站在床单后的霄菡无所遁型。
  “你……”霄菡在对方的冷笑中吓白了娇颜。
  一阵低促的惨叫响起,四周随即恢复了平静。
  “丽花?丽花?你在哪里?”霄菡在庭院中呼喊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两名小宫女听到她的声音,快步跑过来。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我找丽花,看到她了吗?”
  “回娘娘,奴婢看到她往小树林那边去了。”一名小宫女回答。
  “小树林?去那里干吗?”
  “那边有个晾晒衣物的空地,她大概是去收拾被褥吧。”小宫女主动道:“要不奴婢去找她……”
  “不必,我去吧。”霄菡难得想走动一下,整天关在房间里,她也快闷死了。
  “你们去忙吧。”
  “是。”
  霄菡穿过小树林,来到宫女说的晾晒场,这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被褥,形成一小片迷宫。霄菡还没走过去,就听到“迷宫”深处传来阵阵暧昧的呻吟。霄菡心底一阵发麻,她放轻脚步,在被褥之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在一块洁白的床单后面,她看到了那团纠缠的躯体——
  那名*** 地张开腿,承受着男人的冲撞的女子,正是她的婢女丽花!而那个跟她媾合的居然是……
  男人猛然转过头,站在床单后的霄菡无所遁型。
  “你……”霄菡在对方的冷笑中吓白了娇颜。
  一阵低促的惨叫响起,四周随即恢复了平静。
  隆冬大雪过后,几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枝头的积雪散发出点点光芒。梅花的枝条越过墙头,雪白*** 花苞迎风绽放。
  邑晨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参加长老会议。碧阳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景色,一待就是大半天。接近午时,嫣儿敲门进来。
  “公子,皇后娘娘说要请您去赏梅……”嫣儿不太乐意地说道。
  “赏梅?”
  “嗯,她说邀请您到梅园去……”嫣儿迟疑了一下,道:“公子,也不知道她要打什么坏主意,您可以回绝她的……”
  “坏主意吗……?”碧阳没什么戒心。
  “娘娘向来视公子为眼中钉,没理由忽然跟您示好的,您还是拒绝吧。”嫣儿衷心说道。
  碧阳倒没考虑这么多,他小声提议:“带上侍卫的话,就不怕了吧?”
  “说是这么说啦……”嫣儿还是觉得不安全。
  “嗯……那我去吧。”碧阳单纯地觉得,反正自己闲着,有侍卫跟婢女在身边,对方也不会使出什么奸计来吧?
  “那好吧……”嫣儿只好侍侯他梳头穿衣。完毕后,碧阳带着嫣儿跟两名侍卫赴约。
  来到白梅飘香的院子里,一身紫衣的霄菡正坐在小亭子里等候。她没带侍从,就只有几名面生的小宫女。嫣儿敏锐地发现,那个为虎作伥的丽花并不在场。对此,她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疑惑了。
  碧阳让侍卫站在凉亭外面,自个儿领着嫣儿走上阶梯。
  “碧阳公子,欢迎。”霄菡淡淡一笑,示意他坐下。不止嫣儿,就连迟钝的碧阳都发现她不对劲。她向来都不是那种懂得伪装自己的人,平时的霄菡是盛气凌人、毫不保留的,今日的她却深沉得可怕,叫人猜不透她眼底暗藏着什么阴谋。
  嫣儿为了碧阳的安全,不得不提高警惕,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大王外出办事了,公子待在宫里一定很闷吧?”霄菡客套地说:“如果觉得无聊的话,随时欢迎你来找本宫聊一聊哦。”
  “哦……谢谢……”碧阳只好这么回答。
  “你看,今天宫里的梅花都开了,本宫觉得这样的美景应该让更多人观赏,所以就派人去邀请你了。”
  “哦……”碧阳望了望四周的梅花,粉雕玉砌,芬芳扑鼻,确实美得醉人。
  “公子喜欢梅花的香味吗?”霄菡转到了这话题上。
  “呃?还不错……”碧阳点头,霄菡笑得灿烂,她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公子,我这里有一瓶用梅花提炼而成的香料,把它涂抹在身上,能让你的肌肤晶莹剔透,还会散发香味呢……”
  “呃?”碧阳不明就里地看着她把瓶子放在自己手上。
  “我送你吧,大王一定会喜欢这味道的。”
  “不用了……”碧阳把瓶子推回去,“我不喜欢用这些。”
  碧阳直觉自己不该收她的东西,霄菡见他拒绝,眼神忽然有了变化。她执拗地说道:
  “本宫是一番好意,公子请收下吧。”
  “可是我不想要……”碧阳委屈地摇头,毫无保留地表达出自己的反感。霄菡的口气急了:
  “公子,这真是很好的东西,你试过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我不喜欢……”碧阳不懂得客套,一点台阶也不留给她。霄菡眼里喷出怒火,语气越发强势:
  “你试一下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嫣儿觉得她的眼神越发危险,赶紧插到两人之间。
  “娘娘,您的心意公子明白,只是他不喜欢用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您就别勉强他了……”
  “这儿没你的事!”霄菡失去冷静,暴怒地将她推开。她拧开瓶子的盖子,就要把瓶里的东西往碧阳脸上泼。嫣儿扑过去制止,瓶子里的东西顷刻洒出来——
  “啊——!!”霄菡发出惊恐的尖叫,瓶里的竟然是一大群黑色的大蚂蚁!
  一些蚂蚁落在她手背上,它们立刻释放出绿色的体液,将她的皮肤侵蚀。霄菡惨叫着狂奔离开,她的侍女惊恐地追随而去。碧阳的侍卫冲进来保护他,把散落在地上的一些蚂蚁踩死。
  “公子,您快点离开……”侍卫正要护送他回去,碧阳看到跪坐在一旁的嫣儿,赶紧甩开侍卫,跑过去搀扶她。嫣儿捂着脸,被碧阳抓着肩膀转过来。
  “嫣儿?怎么了?”碧阳拉下她的手,立即被她脸上的景象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嫣儿脸上爬满了蚂蚁,绿色的毒水混着鲜红的血水滴落,她的脸蛋出现无数可怕的窟窿!
  “嫣儿——!!”
  嫣儿被送回房间里,御医很快赶到。她脸上的蚂蚁在放出毒水之后,很快就死掉了,只是她的脸也被毁掉了,最可怕的是,蚂蚁的毒水入侵了她的骨头,她伤势过重,难以复原。
  嫣儿代替了碧阳,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碧阳坐在她床边,哭得双眼红肿。一个时辰后,邑晨收到消息,火速赶回宫中。侍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他按耐着怒火,命人立即去将凶手霄菡逮捕。
  “碧阳。”邑晨搂着坐在床边的他,碧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抽噎。邑晨看着脸上包扎着绷带、只剩鼻孔跟残缺的嘴巴露出来的嫣儿,心里有说不出的内疚。
  “这是什么毒?”邑晨问着一旁的御医,御医详尽汇报:
  “大王,咬伤小宫女的是一种剧毒黑蚂蚁,能用毒液杀死猎物,这种蚂蚁生活在泥土深处,冬天的时候它们会待在巢里睡眠,按理说,不会被轻易抓到……
  而且,据老夫所知,皇城周围并没有这些蚂蚁。“
  “那它们产自何处?”邑晨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黑狐境内,有很多这种蚂蚁。”
  邑晨脸色阴沉地搂着碧阳。“这就对了,一定是皇后从自己老家里带来的吧?”
  两人正商量着,护卫跌跌撞撞地奔进来。
  “报告大王!皇后娘娘死了!”
  “什么?!”邑晨猛然站起来,碧阳顿时清醒过来,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吃惊地张开双唇。

  第十章
  床铺沾满斑斑血迹,床上的霄菡面容尽毁,鲜血模糊,五官全部溃烂,眼睛变成两个大窟窿。枕头跟被子上残留着黑蚂蚁的尸体,房间里弥漫着毒液的恶臭。
  邑晨吩咐仆人将门窗打开,径自走到床边,弯下身探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按在霄菡的脖子上,她身上已经没有热度,看来死去已有将近一个时辰。
  “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他沉声问,霄菡的侍女结结巴巴地回答:
  “回大王……娘娘的手受伤了,她一路跑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奴婢见娘娘伤势挺重,本打算请御医,可是娘娘说*** 还要奴婢不要多管闲事,我只好下去了……后来,大王请人来找娘娘……不管奴婢怎么喊,娘娘都不愿意开门……我们就破门进来……发现娘娘已经……“
  邑晨审视着霄菡的手,跟碧阳的侍从回报的一样,她的手也被黑蚂蚁腐蚀了,只是,为何她脸上也有蚂蚁?而且,她死亡的原因是什么?自杀还是他杀?邑晨下意识觉得霄菡决不对自杀,他阴沉地问那婢女:
  “娘娘待在房间的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这……奴婢不清楚,奴婢是新调来的,娘娘吩咐我们未经允许不得紧接她的寝室……”
  邑晨回头一看,包括这小宫女在内,霄菡的其余仆人都是生面孔,并不是惯来服饰霄菡的那一批。
  “你们什么时候调进来的?”
  “三天前……”
  “原本那些仆人呢?”
  “娘娘说不喜欢他们,都给调走了……”
  “连贴身丫头跟乳娘都调走了?”邑晨发现一点端倪,那个叫丽花的侍女跟乳娘,都是跟随霄菡嫁过来的,她们自霄菡小时候就服侍她,按理说她绝对不可能连这两人都遣走。
  “是的,都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连最贴身的仆人都调离,霄菡身上一定有一些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而且她会袭击碧阳,也非常不合理。这种阴谋太蹩脚了,根本就像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霄菡怎么会笨到使用这种一下子就会被识穿的计谋?
  她现在死于非命,不但使一切成迷,还给邑晨带来无穷麻烦——霄菡背负着黑狐公主的身份!她死在皇宫里,邑晨必然要负上全部责任,霄菡的父亲那边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邑晨正苦恼着,他的表兄,也是他左右手之一的狄藩也到场了。
  “大王,微臣听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
  “嗯……”邑晨还在沉思。
  “这是怎么回事?娘娘是怎么死的?”狄藩走到尸体面前,看到那恐怖的景象后也不禁捂着嘴后退一步。
  “暂时还不清楚……”
  “大王,娘娘是死在房间里的,这里面一定还留着什么线索。”
  “说得没错。”邑晨决定好好调查一下,他吩咐侍卫:“先把尸体带走,将房间仔细搜一次。”
  “是!”侍卫随即开始动作,狄藩也加入帮忙。
  邑晨双手环胸,站在门口外,冷静地看着他们,侍卫把尸体搬走后,开始在房间里搜查,狄藩很快便在霄菡的床底下发现几个可疑的瓷瓶。
  “大王,这是……”
  “打开看看,小心点。”
  “是……”狄藩谨慎地把瓶塞拿开,里面是一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什么?”
  狄藩跟邑晨困惑地看着那些粉末,邑晨道:“把剩下的也打开。”
  几个小兵立即把剩下的三个瓶子也打开,几只黑蚂蚁随即爬了出来,他们惊慌地大叫起来。那些蚂蚁却没有直接攻击,而是从他们手上爬过去了。
  侍卫们把蚂蚁甩到地上,纷纷踩死,并同时用妖气把瓶里的其他蚂蚁杀死。
  “这……这是毒蚂蚁……”侍卫们惊魂未定。
  “一个是粉末,其余的是毒蚂蚁?”邑晨迅速地思索着。
  另一名侍卫又在床铺里找到一个空瓶跟瓶塞,邑晨看着那四个外形相似的瓶子,他拿起来仔细研究,发现瓶塞的颜色有一点轻微的差别。狄藩打开的,以及床铺里找到的,瓶塞都是浅褐色,而床底下的另外三个瓶子却是褐中带绿的颜色。
  “那些红色粉末,有毒吗?”他问,狄藩大着胆子凑近嗅了一下。
  “味道像药粉……应该没有毒。”
  邑晨转头望了望窗台上的一盘金鱼,狄藩随即会意过来,走过去将一部分粉末倒进水里,鱼儿似乎有点不舒服的反应,但是并没有死去。
  邑晨看着这一切,渐渐陷入了深思,狄藩跟其余侍卫都不敢吭声。过了良久,狄藩试探地开口:
  “大王,您发现什么了?”
  “嗯……有一点。”邑晨回想着霄菡死去时的姿势,她双手成爪地僵硬在胸前,床铺也被弄得乱七八招,看来死前非常痛苦。
  “我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邑晨缓缓道,狄藩赶紧问:
  “怎么回事?”
  “褐色瓶盖装的是解药,霄菡的手被蚂蚁咬伤之后,本想拿解药解毒,可是中间出了错,里面装的是毒蚂蚁,于是她自己被咬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众人恍然大悟。
  “但是……”邑晨一句但是,又把众人的心吊了起来——
  “但是什么?”狄藩追问。
  “这解药应该是她自己准备的吧?怎么会装错了?”
  “这……或许是忙中出乱了?”
  “或许吧,可还是有很多疑点……”邑晨喃喃道。
  “大王?”
  “没事了。”邑晨又恢复冷漠的表情,“你们继续搜查,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立即回报。”
  “是。”
  “碧阳公子呢?”邑晨进门就问。
  “公子还在嫣儿的房间里。”
  “哦?”
  邑晨轻轻走到仆人的厢房外,孤灯影映照下,坐在床前的单薄身影益加叫人心痛。碧阳听到脚步声,可他没有转过头。
  “碧阳。”邑晨低声开口:“你去休息吧,让仆人看着就行了。”
  碧阳呆滞地望着嫣儿被绷带包裹着的脸,没有动作。邑晨扶着他的肩膀,半拖着把他带走。
  一路上,碧阳都表现得异常安静,直到邑晨让他坐在铺着皮毛的太师椅上,他的嘴唇嗫嚅着问出一句话: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
  “你说什么?”邑晨不解,碧阳与他眼对眼,表情彷徨而无助。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死?”
  “说什么傻话……”邑晨拧起俊秀的眉心。
  “嫣儿也会死吗?”碧阳的眼神盈满惊恐跟担忧。
  “不会的,我会救她的。”邑晨保证。
  “我不想她死……”碧阳的声音在发抖。
  “她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死的……”邑晨搂他入怀,在他耳边温柔呢喃。
  可是他不这么觉得……碧阳悲哀地想着,他总是觉得,嫣儿会死的……不止嫣儿,就连他最重视的邑晨也会……
  为什么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为什么他永远无法改变别人死亡的命运?难道说,这也是他的命运吗?
  碧阳闭上眼,默默地流下泪水。
  霄菡的死掀起轩然大波,她离奇死亡之后的第十天,黑狐使者给邑晨送来信函。如同邑晨预料的那样,霄菡的娘家怒火勃发,严词要求他给个合理的解释。
  邑晨知道,要是这次自己处理得不好,银狐族与黑狐族的合作就会崩裂,这将严重威胁到他的江山社稷。
  他随即修书,表示自己已经查清霄菡的死因,并说出霄菡之前袭击碧阳的事,这也是为自身洗脱的手段。
  但是黑狐族随后而来的信不但没有退让,反而更加火爆。霄菡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黑狐族长,他明确表示自己的女儿不会干这种事,一口咬定邑晨是歪曲事实,逃避责任。
  邑晨自然不会妥协,又给了一个态度强硬的回复。
  两族的使者疲于奔命,为两边的族长传递信件。一个月的时间里,十几封信往来于两族,双方多次召见对方的使者,事情不但没有得到解决,彼此的关系反而日益紧张。
  黑狐族不接受邑晨给出的解释,坚决不相信霄菡是自己误用解药而死,族长甚至指控邑晨就是害死霄菡的真凶。邑晨想不到对方会蛮不讲理到如此地步,他也极为恼火,几乎快保持不住风度了。
  就在两族的矛盾快要演化成兵戎相见之际,黑狐族忽然送来一封邀请函。
  他们告知邑晨,下个月他们将要举行祭天庆典,如今因为霄菡的死而改成为她超度的仪式。黑狐希望邑晨亲自护送霄菡的灵柩回去,并与族长会谈,面对面将事情解决。
  邑晨与官员商量后,决定答应黑狐的要求。为了不让矛盾激化下去,他们只好先作出让步。
  邑晨需要离开十多天,出发之前,他必须先把宫中一切都安排好,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自然是碧阳。
  临走的前一晚——
  “不要到处乱跑,乖乖等我回来,明白吗?”
  碧阳点点头,双手眷恋地揪着他的衣袖。小声哀求道:“快点回来……”
  邑晨心中一热,抱住他,狂热地吻着他。碧阳的小手扒在他肩膀上,闭上眼沉溺在他甜蜜的亲吻中。一吻方休,邑晨在他耳边允诺:
  “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那一晚,他们没有欢爱。在麻烦没有解决之前,邑晨并不想过早让自己沉沦在与碧阳的爱欲中,他仿佛是要把最甜蜜的果实留在最后。
  碧阳在邑晨怀里甜甜入睡。
  他又梦见那些奇怪的景象了,在他梦里,两名男子不断出现。
  那名身着奇异的翠绿色衣服的男人总是在他前方,他很像接近对方,却总是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弹开。而另一名高大的男人则老是追逐在他身后,自己避如蛇蝎般从他身旁逃开,却总被抓住,而这时,前方的青衣男人就会越走越远。他向着对方伸手求救,对方只会不断地远离他,他觉得悲伤而绝望,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淌下来的一刹那,他醒过来了,微弱的阳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而身旁的温暖躯体也不见了。擦去眼泪,披上衣服走下床,外头的仆人告诉他,邑晨的车队已经离开了皇城。邑晨为免他依恋不舍,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出发的。
  碧阳呆坐在还遗留着一丝温热的床铺上,双手抚摸着邑晨躺过的地方,心中涌起无限空虚。
  车队进入黑狐族的领地之后,按照传统习俗,所有黑狐族人都要换上本族出产的衣服——就连死者也不例外。邑晨他们不清楚还有这种习惯,只好趁马车在别管休息的当口,请人到附近的城镇买衣服。
  衣服送来之后,霄菡生前的乳娘跟侍女们开始动手给她的尸体换上新衣服。
  邑晨与狄藩、以及几名随行的官员在客厅里商讨一些事宜,霄菡的乳娘忽然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大王……老身有要事禀告!”乳娘紧张得声音都结巴起来,看来是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事?”邑晨冷静地问。
  “是……公主……公主她……”
  乳娘怯怯地望着屋里的其他官员,欲言又止。邑晨知道她是有所顾及,随即遣退其他人。
  “好了,现在只有我俩,说吧。”
  “是……”乳娘又惊又慌地告知:“老身给公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的…
  …她的身体有点不对劲……“
  “那里不对劲?你一并说完吧。”邑晨有预感,又要发生一些麻烦事了。
  “是这样的,老身自公主年幼时就服饰她了,公主的身体有什么特点……老身可谓了如此掌,方才我给公主更衣,发现她胸脯前的一小块胎记不见了……”
  “哦?”邑晨察觉到麻烦快要降临了。
  “老身怀疑之下,就仔细检查了公主的身体……发现她身上的痔都变了,原本该长在大腿上的痔跑到腰部去了,原本白白净净的手臂上又多了几颗……公主的脸被毁得无法辨认,身体却变了个样……老身越看越不对劲……老人怀疑……”
  “你怀疑死去的不是她?”邑晨一语道破。
  “老身……老身不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乳娘也很希望死去的不是霄菡。
  邑晨思考了片刻,问道:
  “她身上的这些标记,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还有公主的母后,跟贴身侍女丽花,只可惜娘娘在公主年幼时就去世了,丽花也不知所踪……”
  “那个丽花,还是没出现吗?”
  “是啊,她都失踪好一段时间了,不晓得是凶是吉……”
  “这件事太诡异了,你先不要跟别人提起。”邑晨决定先派人暗中调查。
  “是的,老身明白。”
  “你先下去吧。”
  “是。”
  在乳娘踏出房门之前,一个鬼祟的身影快速从门外的柱子后闪开。
  月如冷霜,黑深深的树林里卷起寒风。一身黑的男子站在树下,昂头道:
  “他已经起疑了,要不要把那个老妇解决?”
  一道沉稳的男音从枝头间传来:“先不要打草惊蛇,要是被他发现有内鬼,计划将受阻。”
  “要是他知道死掉的不是霄菡,会不会就此折回?他不进城的话,计划无法展开。”
  “知道他接下来的行动吗?”
  “他已经派人回去银狐都查探了,尸体就在皇宫里,要找到并不难……”
  头顶上传来阴森的笑。
  “距离祭奠还有五天,他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出真相,把那些探子解决掉吧。”
  “我明白了。”
  “一定要把他引进城,接下来的一切,就依计行事吧……”
  “是。”黑衣人转身离开。
  树枝微微颤动,男人迎风站立起来,漆黑的发沐浴在银白的月色下。他轻轻跃起,敏捷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空里。
  在御医娴熟的指头下,洁白的绷带一圈圈拆下,碧阳紧张地注视着那张重现的脸庞——少女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光滑,竟然没有一丝损伤。
  “嫣儿!”碧阳兴奋地低呼。
  “我……我复原了?”嫣儿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碧阳使劲点头,握着她的手兴奋地说:“复原了!”
  “公子……”嫣儿感激地望着他,一旁的老御医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啊……太神奇了……”
  嫣儿伤得如此之重,居然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完全恢复,实在不得不叫他惊奇。沉溺在喜悦中的主仆俩无心理会他,碧阳开心地拉着嫣儿。
  “嫣儿,真是太好了。”
  “嗯,托公子您的洪福。”
  “对了,为了庆祝,我叫厨娘煮你喜欢吃的菜,好不好?”
  “好啊。”
  “我们去厨房看看……”两人正要离开,老御医忍不住开口:
  “嫣儿,除了我给你敷的药以外,你有没有使用过其他药物?”
  嫣儿愣了片刻,摇头道:“没有了。”
  “这样啊……那没事了。”
  碧阳不解地看着他们,嫣儿笑了笑,挽着他的手出去了。
  嫣儿复原后,碧阳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加上初春已至,宫中繁花似锦,生机盎然,他的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
  自从霄菡逝世,她在宫里的势力也全部消散,而今邑晨不在,碧阳更是成为后宫唯一的主人。他也没有了过往的顾忌,大着胆子离开自己的宅院,随心所欲地在花园里游逛。不过无论他去哪里,身边总是跟着嫣儿以及两名侍卫。
  这天,碧阳一如既往地来到湖畔附近散步,他沿着湖岸,边走边欣赏路旁的景色。报春鸟在碧绿的柳条之间嬉戏,粉追逐着黄色的蝴蝶。花丛中,小蚱蜢伏在嫩绿的叶子上抖动着触角。碧阳向来喜欢这些小生灵,站在树下一看就看了大半天。
  “公子,这边太阳大,要不要奴婢给你回去拿伞?”嫣儿伸出手为碧阳遮挡阳光。
  “不用……”碧阳不介意地回答,他蹲下身子继续看,募地发现黄泥地上出现一条黑黑的线,仔细一看,居然是一群蚂蚁队伍。那全身黑亮的蚂蚁,正是霄菡用来袭击他的毒蚁!
  碧阳吓一大跳,蹦起来往后退了几大步。
  “公子?”嫣儿慌张地跑到他身边。
  “那个……”碧阳指着地上的蚂蚁,嫣儿回头一看,也变了脸色。
  “公子!咱们快走!”她惶恐地拉着碧阳,就要往回跑。碧阳却定在原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蚂蚁,道:
  “它们没有攻击啊……”
  “公子,它们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快离开吧……”
  “等一下。”碧阳拉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凑近蚂蚁队伍。
  黑蚂蚁们井然有序地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它们正忙碌地搬着一些小碎屑往一个方向走去,一些没有搬运东西的蚂蚁不时用触角与同伴交流一下。弯弯曲曲的蚁队一直往花丛里蔓延而去,碧阳跟着它们挪动脚步。
  “难道说,它们要把吃的东西搬回家?”碧阳自言自语,嫣儿拉着他衣袖,语气慌张地道:
  “公子,别管它们了,太危险了……”
  “可是我想知道它们住在哪。”碧阳回头说完,继续我行我素地跟着蚁队走,嫣儿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不远处的侍卫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碧阳越过花丛,蚂蚁的队伍还很长,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陌生的小树林。碧阳没有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什么地方,他继续注视着的面上的蚂蚁,而他身后的嫣儿,脸色却越发阴沉。
  又走了一段路,蚂蚁的巢终于出现了!那是一个微微凸起的小土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擦决。蚂蚁们从底下一个狭小的入口爬了进去,它们的巢穴正在底下。
  “这里就是它们的家了?”碧阳低呼。
  “公子,咱们回去吧。”嫣儿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可怕,碧阳没发现他的异样,径自道:
  “可是让它们待在这儿,不太好吧……”
  “公子……”
  碧阳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可以把它们杀死吗?”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竟齐齐望着嫣儿,仿佛是在等候她发号施令。嫣儿毫无情绪地问道:
  “公子,您打算怎么做呢?”
  “把它们杀死啊,它们很危险不是吗?如果你们杀不了,请其他侍卫来可以吗?”
  嫣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开口道:“好吧,把它们杀了。”
  那两个侍卫随即走到蚁穴前,碧阳退到一旁。侍卫们摆好架势,低喝一声,双双出掌,泥土跨啦一声爆开。两个侍卫又打出几掌,毒蚂蚁在妖力的撞击下全身碎裂而死。
  土堆哗啦啦地溃散,地上出现一个大坑,蚁穴的内部曝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 的蚂蚁都死了,侍卫转而去对付蚁路上的蚂蚁,碧阳凑近蚁穴一探究竟。
  “蚂蚁全部死了吗……?咦?这是什么?”
  在布满蚂蚁尸体的泥土里,还埋着一些白色的物体,由于表面上的泥土散开了,那些物体的一部分冒了出来。
  “嫣儿,你快来看。”碧阳转头喊道,嫣儿木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碧阳问她:“这是什么呢?”
  “奴婢不知道。”
  碧阳一溜烟跑到旁边,捡来两根粗大的树枝,把其中一根交给嫣儿。嫣儿配合着他,用树枝把坑里的泥土拨开,埋藏在下面的东西逐渐现形——
  白森森的骨头,破烂的衣物……当那骇人的骷髅头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碧阳惊慌地把树枝丢开。
  “这个……这是……”
  “这是骸骨。”嫣儿冷静地说。
  “这是谁的骸骨啊……”碧阳捂着嘴弯下身,仔细研究那具尸骨。死者的头颅上有一个大裂痕,看来那是它致死的原因。它身上的皮肉都被蚂蚁吃掉了,可是那黑色头发还能清晰辨认,而且它身上的衣服虽破烂,可也看得出那原本是一件精美的丝织描金长袍。
  碧阳猜不透对方的身份,困惑地问嫣儿:“这是谁呢?”
  原以为嫣儿会回答“奴婢不知道。”,想不到她竟平静地答道:
  “这个是皇后娘娘的尸体。”
  “啊?”碧阳懵了。
  “这是黑狐族的公主,霄菡,也就是皇后娘娘。”嫣儿的眼神跟语气都不带一丝感情。
  “那个……霄菡的尸体不是被送走了吗……”碧阳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寻常了。
  嫣儿沉默,在她身后,两名侍卫徐徐走来。他们三人站在与碧阳对面,碧阳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在一轮叫人窒息的宁静之后,嫣儿缓缓说道:“公子,您不该来这里……我不想伤害您……”
  “你在说什么……”碧阳不自觉地往后退。
  “公子,您别问了,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嫣儿继续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嫣儿……你怎么了?你好奇怪……”碧阳胆怯地望着这个他再也不熟悉的嫣儿。
  嫣儿向他伸出手。“公子,您跟奴婢回去吧,什么也别管了,奴婢保证不会伤您一根毫毛。”
  碧阳摇头,继续后退。
  “我不跟你回去,你不是嫣儿……嫣儿不会这样的……”
  嫣儿的眼神黯然下去,沉声道:“公子,对不起,请不要逼我。”
  她向身旁的侍卫打个眼色,他们跨前一步,正要行动,碧阳随即转身逃去。
  “抓住他!”嫣儿低喝,侍卫们立即追奔过去。
  邑晨的车队顺利进入黑狐族的神庙,迎接他们的是几位高级官员,黑狐族长并没出现。稍作休息之后,邑晨与狄藩在官人的带领下前去会见族长。其实邑晨并不想现在就与对方会谈,毕竟霄菡的尸体出现了问题,可他派回去调查的探子还没传来任何消息,而黑狐这边逼得很紧,不给他一点喘息的余地。
  走进宽敞封闭的会客室,身后的官人退出外面,将两扇厚重的大门关上。邑晨环视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挂满厚厚的帷幔,屋里摆放着一张长长的茶几,茶几头尾两端各有一把椅子。黑狐族长正垂着头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也不过来迎接。
  邑晨心下起疑,与狄藩谨慎地站在门边。等了一会,黑狐族长才对他伸出一手。
  “请坐……”他的话听起来有气无力,仿佛是垂死之人发出声音。邑晨稳步走过去,坐下。
  “久违了,族长大人,您最近身体还好吗?”邑晨特意问道。
  族长依旧耷拉着脑袋,他嘴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笑声,听起来怪可怕的。
  “他身体好不好都不重要,反正已经死了。”一道爽朗的男音从帷幔背后传来,邑晨惊讶地看着从黑狐族长背后走出来的默然。
  他怎么会在这里?邑晨还没来得及掌握状况,背后猛然传来杀气。他随即作出反应,伸手一隔,及时挡开了落在自己头上的利爪。
  正在他分神抵挡攻击的片刻,他坐着的椅子似乎感应到妖气的异动,忽然释放出几道蓝光。本要站起来的邑晨,只觉全身闪过一阵麻痹,动作不禁迟缓下去。
  就在下一刻,默然从衣袖里释放出几条绳索,那些绳索像大蟒蛇一样缠绕在邑晨身上。
  短短的一瞬间,邑晨已经被绳索捆绑在椅子上。他立即放出妖气,想把绳索弄断,想不到绳索却越绑越紧,就连椅子也随之发出叫他麻痹的电流。
  邑晨赶紧把妖气敛下,绳索跟椅子这才又回复平静。他微微喘息,冷静地看着狄藩走到默然身边。
  “你们要叛变吗?”他毫无情绪地问。
  “是啊。”默然轻松地回答,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
  “你们已经把族长杀了?”
  “呵呵……”默然亲昵地从后环抱着族长,单手托起他的下颚。邑晨终于看清了他枯瘦的脸,还有他那死灰的神色。
  “他是病死的,跟我没关系哦。”
  “病死?什么时候?”邑晨纳闷自己居然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嗯……就在我们一家子去王都见您之后。他死了我也挺伤脑筋的,毕竟兵权都在他手里,所以我只好在他身上弄了一个傀儡符咒,让他按照我的命令行事了。”默然把手放在族长的头顶上,竟吸出一条黑色的虫子。他轻轻用力一掐,那条虫子死掉了,很快就化为乌有。而族长的身体也随即跨下,彻底变成一具尸体。
  “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终于可以让皇兄入土为安了。”默然说着虚情假意的话。
  邑晨冷笑,原来默然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计划叛变,自己居然一直缺乏警觉,这回是他太过大意了。如此说来,霄菡诡异的死亡也能得到解释了。
  “霄菡是你杀的?”邑晨问狄藩,他光明正大地点头。
  “不过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她。”狄藩扯动唇角道。
  “是吗?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想我大概有权利知道。”就算是落在对方手上,邑晨也依旧能保持高傲的眼神。
  “大王不愧为真龙天子,这气势可真摄人心弦。”默然假惺惺地称赞。
  “说吧,事情的来龙去脉。”邑晨不为所动,狄藩一字一句告知:
  “我买通了娘娘的贴身侍女丽花,让她帮忙挑拨娘娘跟碧阳公子的矛盾,目的是要让您与黑狐族决裂。可是我跟丽花私通的时候被娘娘识破了,我只好杀了她,把尸体埋在皇宫里。我用易容术把丽花打扮成娘娘的模样,让她去袭击碧阳公子,她的失手也是在默然大人控制之下的,我预先将她放在床底的解药掉包,她就被毒蚁杀死了。”
  “那些瓶子里根本没有解药吧?你拿来给我看的解药是你自己带来的?”
  “是的,瓶里装的全是蚂蚁,她必死无疑。”
  “你可真够心狠手辣。”邑晨盯着背叛自己的狄藩,冷冷地问默然:“你也在他身上下了符咒?”
  “哦?”默然看了看狄藩,笑眯眯地回答:“没有哦,傀儡咒只能用在死人身上。”
  “那为什么?”邑晨深沉地注视着狄藩,质问他为什么背叛自己。狄藩扭开脸,不去面对他,默然替他回答道:
  “没办法啊,大王,狄藩他被另一个人下符咒了。”
  “是谁?”邑晨很不喜欢他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呵呵……就是您最爱的那位第一美人,碧阳公子啊。”
  “开玩笑。”邑晨冷哼。
  “大王,我可不是开玩笑哦。”默然眼里尽是冰冷的笑意,“狄藩被碧阳公子下符咒了,一种叫做‘爱’的符咒,不过,您身上也有这种符咒吧?”
  “狄藩,你就不怕丽花在袭击碧阳的时候会把他毁掉?”
  默然插嘴:“大王不必担心,那些蚂蚁经过我的训练,它们只会攻击身上带脂粉味儿的女人,而且专门挑脸蛋下手。碧阳公子不爱用脂粉,他根本就不会受伤,届时受伤的只有丽花,还有公子那位贴身侍女。”
  “你们怎么会计划得如此周到?”
  “很简单啊,那位侍女也是我们安排的棋子。”默然说出一句让邑晨心惊胆战的话。
  “嫣儿也是?”邑晨的心顿时提到喉咙上。
  “没错,您宫中的大半官人,都被我买通了。”默然狡黠地笑。
  邑晨瞪着他们,咬牙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啊。”默然道:“狄藩想得到碧阳,所以跟我合作,我就答应他,把你消灭了之后,让他成为银狐族的藩王,碧阳公子就是他的王妃啦。”
  “藩王?”邑晨不禁嗤笑。
  “大王别见笑。”默然也笑,不过笑容里尽是冷酷,“我可不像王兄,凭什么我们黑狐族要向银狐俯首称臣?我们黑狐才是浮幽界的真正统治者。”
  邑晨轻轻说出一句:“春秋大梦。”
  默然优美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眼里泛起杀意,这是他头一次曝露出自己的愤怒。
  “春秋大梦?大王,您该不会认为自己被我绑着动弹不得,也只是一场梦境吧?”他提醒着对方此刻的处境。
  “你尽可以杀我。”邑晨凛然地说:“我死了一点关系也没有,其他银狐族人会替我报仇的。”
  “大王,我现在还不会杀您的。”默然缓缓向他走去,他弯下腰,双手亲密地捧起邑晨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大王,您这双金色的眼睛可真迷人……”
  邑晨的眼神一阵动摇,默然冷不防俯下身吻住他。狄藩诧异得目瞪口呆,就见邑晨挣扎地低吼起来,他的咽喉一阵翻动,似乎有什么物体正在往上钻,默然死命吸吮着他。就在那物体快要进入邑晨嘴里的时候,他狂怒地咆哮一声,身上的妖力把默然弹开。
  邑晨很快又被绳索与椅子的力量压制下去,默然从地上爬起来,不忿地擦着自己的唇。
  “你不肯交出来吗?”他狠狠瞪着对方。
  “休想。”邑晨喘着气回答。
  “好啊,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默然冷笑,唤道:“来人!”
  几名侍卫随即开门进来,默然下令:“将他押到天牢,把他的妖力抽干为之。”
  “是!”
  邑晨被押走,眼神依旧是顽强的。众人离开之后,狄藩忍不住好奇地问:
  “默然大人,你要他交出什么东西?”
  “一样可以助我呼风唤雨的东西。”默然对着他冷然一笑,“什么也别管,做好你的本分。”
  “是……”

  第十一章
  “在那边!”
  “抓住他!”
  杂乱的声响传来,破烂囚衣下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掩藏在蓬乱灰发下的眼眸无神地斜视着那唯一投进光亮的狭小窗户。
  “啊……”一道熟悉的叫声响起,他仿佛被针刺到一般,眼睛陡然瞪大,佝偻的身子扯动着冰冷的铁索,爬到窗户前面。
  视线穿过那个只有他大半张脸大小的窗户,他看到了那抹倒在地上的熟悉身影——
  “放开!”对方拍打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手。一名侍女模样的银发少女在他们身后道:
  “把他打晕,带走!”一名侍卫随即一掌劈向他的后颈,他美丽的蓝眼顿时一滞,昏厥了过去。
  看着他被侍卫抱了起来,牢房里的人几乎疯狂地张着嘴,他想喝止他们,干涸的喉咙却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他死死瞪着躺在侍卫臂弯中的人,贪婪地望着他白璧无瑕的容颜,还有他那头耀眼的翠绿长发,对方的名字就要破口而出,可他嘴里喊出的却只有破碎沙哑的声音。“喝……喝……”
  直到他们走进了茂密的丛林里,直到他们离开了这个荒芜的小庭院,他终于不可拟制地咆哮起来。
  “啊——!啊——!”他不顾自己的手被撞击得皮开肉绽,一拳一拳砸向自己脚上的铁索,以此发泄愤怒。拳头里混杂着愤怒和强劲的妖力,在奋力捶打了不够一刻钟之后,铁镣咯哒一声,碎裂了。
  他粗喘着站起来,忍着手上的疼痛,继而踢打着窗户周边的墙壁。
  脚步声回荡在通道里,邑晨睁开干涩的眼,倔强地望着囚房的入口。黑衣,黑披风,配上黑发,出现在他眼前的默然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以欣赏的目光看着邑晨凄惨的模样,对方上身赤裸,肩膀被两个大钳子穿过,身上布满从肩上淌下的血痕。那对钳子连通特制的法咒绳,能吸收掉他身上的妖力,默然愉悦地问:
  “怎样?你的妖力已经所剩无几了,你真的不要投降吗?”
  得到的回应只有对方蔑视的冷笑,默然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
  “或许你看了这个,会改变主意。”
  他从兜里拿出一小撮以丝带捆绑的头发,递到邑晨面前。邑晨看到那碧绿的发丝,全身的血液顿时凝滞。
  “把那‘东西’给我吧,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可不会对美丽的碧阳公子手下留情……”默然邪恶地笑着。
  邑晨愤恨地咬紧牙关,拳头撰得死紧。
  “你不会杀他的……你答应过狄藩的……”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此说道,他宁愿碧阳投入别人的怀抱,也不愿意看到他死。
  默然笑了,美艳的红唇吐露出残忍的话语:
  “你认为,我会为了实现一颗‘棋子’的愿望,而放弃自己的宏图大计吗?
  只要是阻碍我的东西,我全部都要扫除。“
  他的冷酷超已经出了邑晨的估计范围,邑晨绝望地闭上眼,垂下头去。
  昏昏沉沉,醒了又睡。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费劲地睁开眼,他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
  “邑晨……”碧阳喊出自己最想念的人的名字,虽然他知道不可能是那人。
  “公子,您醒了?”嫣儿轻问,“您睡了两天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碧阳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最后把目光放在自己唯一熟悉的嫣儿身上。
  嫣儿还是以温柔的目光关怀着他,之前的背叛行为宛如梦境。
  “这是哪儿?”碧阳怯生生地问。
  “这里是黑狐族的神庙,默然大人命令我们把您带来的。”
  碧阳满脸无措地看着她,呆滞了良久。嫣儿逃避着他的眼神,竟自问道:“您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碧阳防备地缩在床上,低声问:“你是真正的嫣儿吗……?”
  嫣儿心里一紧,“我一直都是那个嫣儿……”
  见碧阳惶恐地注视着自己,嫣儿内疚地说:“公子,对不起,您对奴婢有情有义,我不是存心要害你的,可是我的家人被要挟,我不得不这么做……”
  “什么意思?”碧阳不太明白。
  嫣儿正要回答,房门冷不防被推开,狄藩大跨步走进来。他色迷迷地看着碧阳,满心欢喜。
  “我的美人,你可来啦?”
  嫣儿立即站起来挡着他。“大人,您要干什么?”
  “你管得着吗?滚出去。”狄藩嫌她碍事地把她推倒在旁,他扑到床上,猴急地拉扯碧阳的衣服。
  嫣儿冲上去阻止他,又被一脚踹开。她只好捂着被踢痛的肚子,奔到外面找救兵。
  “来人啊!来人啊!”她喊得声沙力歇,就是没人理会。屋里传来碧阳的尖叫声,嫣儿心急如焚,正要往其他庭院跑去,她头顶上猛然掉下一团黑影。
  嫣儿惊叫着躲开,那物体重重地掉落在地上,她定神一看,居然是一具无头的尸体!嫣儿惊魂未定地抬头,在她旁边的大树上,站着一名衣着破烂、蓬头垢脸的男子,他手里提着一颗滴血的头颅,正是属于那具尸体的。
  嫣儿在男子喈血的眼光注视下涔涔发抖,男人锋利的爪子落下,她连呼救的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
  碧阳的衣服被狄藩粗鲁地撕扯着,他放声尖叫,奋力抵抗。在一团混乱中,他瞄到一个灰色身影出现在狄藩背后。碧阳因惊讶而停止了挣扎,狄藩以为他妥协了,正要洋洋得意,背后骤然传来冷风。
  狄藩惊惶转身,脖子随即落入一双刚劲有力的手中。
  “你……”狄藩哼出一句话,就被对方掐着脖子举高,他的脚痛苦地晃动起来。灰发男子双手使劲一掐,尖锐的指甲割破他的咽喉。狄藩双眼凸出,嘴里突出几个血泡。灰发男子残酷地一拧,狄藩的脑袋彻底脱离他的脖子。
  带血的头颅滚落在碧阳身旁,他却没有被吓到,因为他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名无端出现的灰发男子身上了。
  男子一概方才的冷酷无情,以无比深情的眼光凝望着他,尽管对方面容消瘦,神色落寞,可是碧阳认出了他那温情似水的深灰色眼眸。
  “卿珂……?”碧阳喊出这个几乎要忘怀的名字。卿珂——那个为了自己弑父篡位的卿珂,那个因为疯狂的嫉意而要杀他的卿珂。原来邑晨并没有杀他,只是把他禁锢起来。也因为邑晨的一丝仁慈,让卿珂得以在碧阳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卿珂脸上的伪装的镇静,因为他一声呼唤而崩溃了。他眼里涌出泪水,扑到碧阳腿上,抱着他痛哭,边哭边嘶喊着“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碧阳不明白他的哀伤,惟有愕然地被他抱着。
  直到对方的哭泣转为低低的抽噎后,碧阳轻问:“为什么你在这里?”
  卿珂没有回答,他沙哑着嗓子道:“你跟我走吧……”
  碧阳摇摇头,鼓足勇气哀求“求求你,带我去找邑晨好不好?”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斯杀声,飞溅的血染红了斑驳的墙壁。卿珂扔下狱卒的尸体,夺去他们腰间的配剑。
  “在那边!”他领着碧阳直奔最深处的天牢。
  他们来到一个满布结界的牢房,碧阳透过栅栏看到了被绑在墙上的邑晨。
  “邑晨!邑晨!”他惊喜交加地喊着,对方却一动不动。卿珂以剑砍断结界,碧阳立即奔进去。
  “邑晨!”碧阳心疼地捧起他惨白的脸。邑晨的眼皮抖动着,缓缓睁开眼。
  碧阳诧异地发现,他那昔日明亮迷人的黄金之瞳竟变成了木讷无神的黑色眼眸。
  邑晨的瞳孔收缩起来,逐渐恢复了视觉。
  “碧阳……?”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唤出他的名字,碧阳哭着轻吻他的唇。
  卿珂道:“好了,先把他救下来再说。”
  碧阳退开,卿珂双手握剑,把妖力聚集在剑锋上。他大喝一声,奋力劈向邑晨肩上的铁钳——
  嗡……
  拿着茶杯的手一抖,默然放下杯子,警觉地望着屋外。身旁的大臣困惑地问:“大人?怎么了?”
  “有碍事的虫子跑进来了。”默然冷笑,迅速下令:“封锁神庙所有出口,并派人到牢房那边看看。”
  手下随即展开行动。约莫半刻钟之后,侍卫回来汇报:“大人,牢房的狱卒全体被杀死。”
  “邑晨呢?”默然边问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弓箭。
  “逃了。”
  “怎么逃的?”
  “似乎是有外来者闯进牢房把他救走的。”
  “哦?”
  此时,另一名侍卫快步奔进屋内。“大人,狄藩大人死了。”
  默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冷漠地问:“被杀了?”
  “是的,他死在了碧阳公子的房里,其他侍女和侍卫都死了,公子不知所踪。”
  “哼……碧阳公子手无搏鸡之力,一定是某人潜进来把他救走的……不消说,邑晨也是被那人带走的。”默然很快掌握了状况,他又问:“护卫队那边的情况呢?有没有人离开神庙?”
  下面的人很快传来消息,邑晨等逃犯从南门出口逃窜了。
  “他们有多少人?”默然首先询问。
  “包括碧阳公子与邑晨大王,一共三人,骑着两匹马。”
  “才三人,简直是螳臂挡车。”默然哈哈大笑。
  那侍卫大着胆子插嘴:“大人,邑晨大人的妖力似乎已经回复大半,他们把南边的侍卫队歼灭了,前去增援的侍卫也被重创……”
  “呵……那我就不能掉以轻心了。”默然严肃起来,“把神庙附近的地形图拿来。”
  默然仔细分析了神庙周边的环境,心中已有对策,他冷声下令:“决不能让他们找到回去的路!兵分两路,将他们逼到神龙谷去,那里满是猛兽,就让他们成为野兽的盘中餐好了。”
  “是!”
  苍白的冷月下,两匹马迎着烈风,一前一后地奔跑在崎岖的山路上。碧阳与邑晨共骑,跑在前面。由于不熟悉路线,他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迂回曲折的小路上胡闯乱撞。
  追兵的马蹄声无处不在,他们再也不能找到来路,只能一直往山上跑去。
  “该死的……”邑晨低咒,他也渐渐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了,“那家伙想把我们逼上绝路!”
  卿珂赶到他旁边。“该怎么办?”
  “跟他们硬拼!”邑晨视死如归地说,他背后的碧阳似乎感觉到他的决心,环在他腰间的手不禁缩紧。
  邑晨调转马头,主动迎向追兵们。
  “碧阳俯下!”他大吼,碧阳使劲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后背。他睁不开眼,耳边只听到此起彼落的拼杀声。
  邑晨和卿珂奋力抗敌,援兵像潮水一般,来了一批又一批,杀之不尽。邑晨拼尽全部妖力,合掌击出,强劲的掌风把前方的部队冲垮,追兵连同马匹被巨风弹开。
  打出这掌后,前面终于有出路了。邑晨却因妖力消耗而全身乏力,他急喘着,连握起缰绳的力气也没有。卿珂在背后喊:
  “趁现在赶紧离开吧!”
  碧阳见邑晨没动作,只得学着他一蹬马肚子,马儿嘶叫着跑出去。邑晨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几乎要堕下。
  “邑晨!”碧阳使劲抱着他,把他扯回来。
  卿珂驾马上前,喊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只有尽快让邑晨补充妖力,他才有抗敌的力量。邑晨勉强地回答:“好……”
  卿珂把马拦下,与碧阳搀扶着邑晨下马。两人扶着他走到一棵大树下,邑晨盘膝坐在地上,凝神运气。大树的精华受到感应,化作一颗颗光珠,光珠再汇集成光球。眼看那些能量球就要落在邑晨身上了,邑晨忽然全身一颤,吐出一口血。
  随着他的松懈,光球儿随即消散。
  “邑晨!”碧阳焦急地搂着他。
  “我……我吸收不了……”邑晨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会这样?”卿珂想不到他会伤得如此严重。
  “那混蛋……在我身上下了咒……让我不能随心所欲地恢复……”邑晨还没说完,不远处再度传来大批马蹄声。
  卿珂焦急地说:“没办法跟他们硬碰了!”
  邑晨绝望地闭上眼,缓声道:“卿珂……你带碧阳走吧……”
  碧阳跟卿珂都讶异地瞪着他。邑晨凄绝地笑着。
  “我活不成了……卿珂,他们的目的只是我,我还有一点力气能拖延他们,你带着碧阳冲出去吧……”
  “我……”卿珂正要回答,碧阳猛然投入邑晨的怀抱。
  “碧阳……”邑晨不舍地抚摸着他的发。“你跟卿珂走吧……快点……”
  碧阳用力摇头,在他怀里呜咽。
  “没时间了,快走……”邑晨想把他推开,碧阳却死死抱着他,就是不肯松开。邑晨转向卿珂:“把他带走。”
  卿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募地站起来,笔直走向自己的坐骑。
  “卿珂!”邑晨不解地唤道。
  “碧阳,我去拖延他们,你跟大王走吧……”碧阳再度愕然,卿珂回过头,对他绽放出最后的温暖笑靥。
  “驾!”他策马奔驰,往追兵赶来的方向跑去。
  “卿珂——”邑晨的呼唤不能叫他回头,碧阳望着他的背影痛哭失声。邑晨自嘲又可悲地笑了起来。
  “卿珂……你这笨蛋……你这笨蛋……”他捂着自己的眼,任由泪水在手心下流淌。
  碧阳擦去眼泪,扶着他走向他们的马。
  箭锋穿透他的胸膛,他从马背上坠落。默然收起弓,说出冰冷的命令:“杀了他。”
  侍卫们的剑利落地切断他的脖子。默然冷冷地盯着侍卫提起的首级,男子临死前,脸上居然是带着微笑的。
  “可悲的家伙……”默然冷漠的声调里居然带着一丝怜悯,“就算你牺牲了,也救不了他们。”
  派去前方的探子回报:“大人,他们被逼上断崖那边了。”
  “很好……”默然橙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必胜的光芒。
  扑通!
  邑晨终于支撑不住,从奔驰的马上摔落。
  “邑晨!”碧阳手忙脚乱地勒紧缰绳,从停驻的马背上爬下,奔跑过去。邑晨的脸被碎石块刮得鲜血直流,就连他肩上的伤口也裂开了,他的衣服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邑晨!邑晨!”碧阳痛心欲绝地唤着,邑晨艰难地睁开眼,气偌游丝。
  “你走……”
  “不!”碧阳坚决地抱着他。
  路面传来颤动,以默然为首的侍卫队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回过头去,望着前方的断崖,碧阳此刻的心境却无比平静。他吃力地扶着邑晨站起来,往断崖走去。
  邑晨闭着眼,任由他扶着自己前进,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付托在这个纤细的肩膀上。
  碧阳把他带到悬崖边上,底下,黑漆漆的山谷里传来野兽的咆哮声。只要再跨前一步,他们就会堕入谷中,就算不会粉身碎骨,也会被猛兽残忍地撕碎。
  默然等人已经停在他们几丈之外,碧阳却毫不在乎,他眼里只剩邑晨一个。
  邑晨也以最后的力气睁开眼,他们凝望着对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彼此。
  碧阳搂着他的肩,踮起脚,送上最后的吻。
  “我爱你……”他贴着他的唇低语,邑晨也搂着他。
  “我也爱你。”
  碧阳满足地微笑起来,两人拥抱着,侧身倒向深不见底的山谷。
  冷冽的狂风卷起阵阵沙尘,默然望着空荡荡的悬崖边,嘴里居然升起一阵苦涩。
  “你们都被下咒了吗……?一种叫做‘爱’的诅咒……”他喃喃道。
  下属困惑地低喊:“大人……?”
  “走吧。”默然脸上恢复惯来的漠然,调转马头。队伍踏着滚滚沙尘离开。
  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其中一颗散发出绿色光芒的星辰,仿佛正在下坠。
  为什么……他还看到东西?他还活着吗……?
  可是,与他拥抱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碧阳抱着爱人宽阔的肩膀,仰身躺在乱石堆里,向着那道落向自己的光芒伸出手。绿光降落在他的前方,在那团光亮而不刺眼的光芒里出现一名男子的身影。
  男子翡翠色的衣袍在飞舞,他的笑容是如此熟悉……
  “茴雪……”男人玫红色的薄唇里逸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他在叫我?他是谁?碧阳呆滞地望着对方,男人缓步走到碧阳跟前,用那双泛着奇异光芒的手包裹着他的头。
  脑海里出现一幕幕景象,那是他以前的梦境……
  杂乱的记忆碎片被粘合起来,前世的记忆清晰地浮现。
  他叫茴雪,他是高傲的风神。他看到了父母、师父、伙伴、还有这名男子,男子一直被冰封在一个神殿里,对方是守护星宿的神祗,他的灵魂化作星辰,冰里的只是他的躯体。不过,透过这个躯体,自己可以跟对方交谈。
  自己每天都会去看他,他曾经是自己追逐的一切……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天帝!
  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对方追求他,禁锢他,宠溺他,又伤害他,直至自己以了断性命来逃离他……
  一些陌生的景象继而出现,他看到天帝伤心欲绝地抱着自己啜泣,他听到了他最后的誓言……
  “不管他去哪里,他都是我的……他到人间轮回,我就跟他去……不管轮回多少次……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前世天帝的脸与今世的邑晨融合了……梦与现实交织。
  他眼里载满泪水,感觉到头上的双手移开了,碧阳睁着模糊的泪眼。他再次抱住邑晨,埋在他怀里哭泣。
  “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一起……”
  “因为你命不该绝。”星宿之神回答。“你的这一世,将在没有爱人的情况下孤独死去。”
  “那我现在可以了吧……?”碧阳哀求道:“求求你,让我跟他在一起……”
  “你下一世,还要跟他相遇吗?”
  碧阳坚定地点头。“不但是下一世,我要生生世世都跟他相遇,然后好好爱他。”
  星宿之神的眼神很柔和。“你要实现天帝死前的愿望吗?”
  “是的……”
  “好,我可以为你达成。”星宿之神准备施咒,碧阳道:
  “还有……我还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
  “我下一世,不想再当壁洞妖狐了……我希望我下一世,只与他相爱,只属于他……”
  “嗯……”星宿之神理解地颔首。
  碧阳宽慰地合上眼,紧紧搂着邑晨。碧绿色的光芒降临,他们身上紫色的赌咒化为烟雾,逐渐消散。
  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你要等我……

  尾声
  春暖花开,鸟雀齐鸣。王爷府内人声鼎沸,今天是小王爷的十五岁生日,老王爷为爱子大排筵席,络绎不绝的宾客带着贺礼赶来祝贺,整个王府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
  雕梁画柱的长廊里,几个小厮簇拥着一名俊朗的少年。
  “小王爷,王爷跟王妃等得不耐烦了,您请快点……”跑在他身前的小厮不断焦急地催促。
  “烦不烦啊。”李靖辰不耐烦地挖着耳朵。
  在小厮三催四请下,今天的小寿星终于来到热闹非常的宴会厅。李靖辰在父母身旁坐下后,王爷宣布,宴会正式开始。客人们轮流上前祝贺,并呈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李靖辰撑着下巴,对这些珠宝玉器提不起半点兴趣。
  “下一位,戴老爷——”管家喊出下一位宾客的名称,一名气度儒雅,须发斑白的老者走上前来,他背后还跟着一名小少爷。
  “戴老师,欢迎您。”王爷热情地跟他祝酒,他给李靖辰介绍:“辰儿,戴老师画技了得,本王曾在他门下学过几年画艺。你可要向戴师父多多请教了。”
  “是。”李靖辰敷衍地应声。
  “王爷太客气了。”戴老爷谦虚地笑了笑。王爷发现躲在他背后的少年,好奇问道:
  “戴老师,这位是……”
  “哦,老夫都忘了……”戴老爷把那害羞的男孩拉出来。李靖辰不经意地扫去一眼,目光就这么凝固在对方身上,无法移开。那孩子跟他年纪相若,长得明眸皓齿,眉如远山,他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那风情比起李靖辰见过的所有豪门闺秀都要诱人。
  “这是老夫的小孙子,叫秋阳。”戴老爷的声音在李靖辰耳边飘过,他只听到对方叫秋阳。
  戴秋阳躬身作揖,柔柔地开口:
  “小民拜见王爷,王妃,小王爷。祝小王爷生辰快乐,洪福齐天。”
  “不……不客气……”李靖辰紧张得结巴,眼睛依旧绞滞在戴秋阳脸上。戴秋阳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颊再度泛起两朵娇艳的红霞。
  王妃发现了儿子痴迷的眼光,取笑他道:
  “辰儿,你怎么一直盯着人家瞧呢,戴公子被你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呃……”李靖辰羞恼地移开眼,却还是克制不住,不时偷偷瞄着戴秋阳。
  戴秋阳不敢与他对望,逃避地躲开他的眼光。
  干嘛躲我啊!李靖辰在心里不高兴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不看你!
  他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这边的戴老爷已经呈上他的贺礼,是一副他与孙子合作完成的山水画。王爷命人把卷轴拉开,众人围过去欣赏。戴老爷介绍,山水画上的人物和楼阁点缀都是出自戴秋阳的手笔。李靖辰忘了之前的不快,忍不住仔细地欣赏起来。
  王妃看出儿子的心思,她笑呵呵地向王爷提议:
  “王爷,辰儿不是缺一个伴读书童吗?妾身觉得戴公子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此话一出,李靖辰和戴秋阳都懵了,王爷则拍掌称好。他随即征求戴老爷的意见,对方自然不会推托。戴秋阳在祖父的提醒下欠身谢恩。
  “谢王爷赏识。”
  “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们可要好好用功哦。”王爷一手搂着儿子,另一边则搂着戴秋阳。
  李靖辰和戴秋阳呆愣地对望,二人的脸蛋顿时通红,接着又很有默契地扭开。
  屋外*** 杜鹃花在清风中摇拽,小黄鹂在枝头上歌唱,仿佛是为这段新的恋情歌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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