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干脆拿来一把椅子就坐在他身边。进来前她看过他的
病历,正是在那天晚上出的事,据说是他的车超速,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小车,
幸好防护囊弹出的及时,只有些碎玻璃擦身而过,扎进腿上,胳膊上,静脉破了
些,出了些血,这几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天晚上……虽然他做事凌厉,却不是张狂的人,为什么会这样不小心?
  此时的他苍白而憔悴,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更像是纯白的雕像,程应曦的
心狠狠的揪着,就算她看到的事是事实,就算那个是他的女朋友又怎样,她没有
资格这样惩罚他,以这样的方式惩罚他,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她绝不会原谅自
己,那是她的弟弟,无论怎样都是,她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指轻轻的去揉他的头发,
他却一下子别过脸闪开她的手。
  「这里有护士照顾我,我也没事,你可以走了。」他继续抗拒,不去看他,
从窗户中透出来的尹澈的身影落在他眼里,他咬紧嘴唇尽量不动声色的克制自己
的失落,是他送她来的……连来看自己都离不开他,还真是甜蜜……失去联络这
几天她也不来寻他,只有被告知自己出事才勉强来看他,说的这样客气的话让他
觉得和她之间横着光年样的距离,自己即使这样的惦记想念又能怎样,甚至因为
混乱而出车祸,却不过换来她嘴里因为生疏而断续的句子,程应旸牵起一丝若有
若无的苦笑,在她心里他不过如此,却还要来这样折磨他,呆在他身边让他看见,
却已经属于别人了,再不是他唯一的姐姐了。
  她从未如此坚定,如此主动,走出了病房,对尹澈说,「不好意思,我要留
下来照顾弟弟,这几天都不会学校了,你先走吧。」尹澈理解的点点头,目送她
进屋,转身离去,浮起志在必得的微笑。
  程应旸有些吃惊的看她再度走进来而门外的他离去,她却来到他身边,一把
抢过他手上的报表,按着他的肩膀扶他躺下,「别看了,好好休息,这几天我来
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想。」她温暖而安定的语气如同小时候他生病时她抱着他
的头轻声安慰。
  「你什么都不用想」,多么温柔,这该死的温柔几乎一下子击中程应旸,精
心维系的冷漠与拒绝几乎一下子崩溃,即使是无谓的纠缠与无尽的折磨,都叫他
无法拒绝。她坐下来,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起来,他有些拘谨的躺
着,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削好了,快看」她笑着递给他,是他从小喜欢的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每
次生病的时候姐姐都会削给他,也只有她会,儿时的回忆翻上来,他有些茫然。
原来他们才是占据对方生命最长的人,生命中会出现那么多人,谁是过客,谁是
永恒,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这羁绊是斩不断的,何况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哪怕再痛苦的克制,他也只能接受。
  「姐……」他轻轻换了一声。
  「嗯,我在这。」她伸过去拉他的手,程应旸微微一窘,却被她牢牢握住,
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走了?」
  她疑惑的挑起眉毛,终于想起他在指谁,点点头道:「对,因为我要留下来
照顾你。」
  「姐,你又何必……算了……」他将这些吞回去,自己真傻,问了又能怎样,
他不过是个拖累姐姐幸福的麻烦弟弟罢了,从十四岁时他就发誓,要变得足够强
大,他要保护她而不是再拖累她,从那以后他就像一台机器一样旋转,从叔叔手
上夺回遗产,从董事会那帮老头那里夺取权势,从这个城市另三家手里夺取地盘,
通过一切渠道获取金钱,现在他终于得到他期许的力量,却几乎要失去她。他失
神的咬着苹果,茫然的想。
  程应曦决定这几天一直留在医院陪弟弟,反正整个病房都被包下来了,她看
他吃完苹果,疲倦的睡下了。她便也在旁边的病床上躺下来,夕阳打在他的脸上,
有少见的温暖光芒,如此平和仿佛小时候就躺在她身边的无垢的孩童。她看着他
安心微笑,太好了,他没事,幸好他没事,不然她该怎么办,她怎能失去他,想
着想着,她竟然沉沉睡去。
  程应曦骤然惊醒时,四周寂静而空旷,额头上全是冷汗,背后也有些湿了,
呼呼的喘着气,噩梦而已,幸好只是一个梦,她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
不断对自己重复才让自己安静下来,自己刚才竟然梦到那个电话带来应旸的死讯,
接着是看到被白布覆盖的弟弟,再来就是满脸是血的爸妈责怪她为什么没有好好
照顾弟弟,最后她被吓醒了……
  身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裹着的毛毯,她掀开毯子往另一张床上看过去,竟然是
空的,她无端惊恐不安,应旸到哪里去了?她还没有从噩梦中彻底摆脱出来,挣
扎下床在不大的病房里搜寻,到处都没有,她越加慌乱起来,打开门向走廊寻去,
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地细碎的月光,她在走廊上小跑起来,从一头到另一头,
恐惧使她的呼吸越来越大声,直到快到走廊楼梯的拐角处她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响
起,「我说过现在到时候了,全部买进,明天我要看到它升到两千点,对……」
  程应曦转过来看到他正背靠着墙打电话,他也看到了她,竟然光着脚踏着月
光而来,黑发披散,双眸波光流转,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马上挂上电话
转过身对着她,程应曦一步一步走近,就像踩在他心上,她直接跳到他怀里,他
只好伸开双臂把她紧紧揽住,她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脸埋在肩窝里轻轻抽泣,
「应旸,我刚才一直找不到你,找不到你,你到哪去了,」她哭得越来越厉害,
他没办法不停用手拍她的背,「姐,没事,我在这儿呢,」
  她还是止不住哭,一个经而重复一句话,「你到哪去了……吓死我了……吓
死我了……」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他看她情况不对,月光映照光洁的脸
庞只是苍白一片,声音沥沥如水,双臂还能感到她细碎的颤抖,「嗯,我刚才梦
到你死了,爸妈一直怪我……」她轻轻呜咽,声音很快散去,更多的眼泪落下来,
轻易化去他原本的防备,「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程应旸只得柔声安慰,
她的哭泣声在静夜中格外让人心碎。
  程应曦把头抬起来,看到他手肘上的绷带,而现在自己全身的重量几乎就靠
在他两只胳膊上,于是赶快挣脱出来,低着头站在地上拼命擦眼泪。
  他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以前都是我做恶梦了,半夜去找你,
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她根本不以为意,只是喃喃道,「应旸,我很害怕,怕你
像爸妈一样突然就没了……」
  他心一紧,赶紧正色道,「姐,你别担心,我不会的……」除非你选择离开
我……程应旸低下头一片落寞。却看到她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微微蜷起,
于是直接走到她身边,拦腰抱起来,「我们回去吧,外面这么冷。」程应曦吃惊
的睁大了眼睛,却不再挣扎,任他抱着,倚在他肩上,她很轻,他却走的很慢,
她的呼吸吹在他耳边,有撩人的气息。
  程应旸走进病房,把她放在床上,她不肯躺下,只是坐着,他只好用毛毯把
她裹紧,她静静的扬起头看他,眼里的潮湿还未彻底散去,现在看来有种楚楚动
人的美,一下子攫住他,移不开眼睛。程应曦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经过伤口处时
会停下来,指尖流连于此温暖不曾散去,目中尽是怜惜心疼,程应旸稍稍弯下腰,
伏下来好让她够的着,有些紧张惊诧,却难以抗拒这诱人的温柔,她却忽然勾住
他的脖子,叫他,「应旸……」然后将唇贴在他的唇上,徐徐吻进来,怯怯的试
探,然后闭上眼睛,她的唇甜蜜柔软,温暖的气息瞬间就撩拨起他的欲望,他马
上激烈的回吻,难以自持,一下子就压倒了她,她半躺在床上,星眼迷离,点缀
着落入瞳中的月光,他解开缠绕在她身上的毛毯,接着就脱下了她的上衣,接着
用胸膛紧紧贴着她,勾起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她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用手将他
揽的更紧,指尖划过他的背,留下让他战栗的触感。月光下她缎子般的皮肤袒露,
光滑,柔韧,丰润的胸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之意,往下,是两段温驯的锁骨,
横在那儿,随着呼吸起伏,让她有种一把抓住折断了去的冲动……或者吻住,感
受它的柔顺却突兀。
  他的吻一直停留在锁骨间,让她感到轻微的痒,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往她腿间
探去……程应曦微微拧起了眉毛,转瞬却笑起来,手臂一长,勾住的脖子。她不
笑时清丽端雅,这一笑,仿佛水墨画得了灵气,陡然间山温水润,那一种丽色带
着陌生的妖娆的气息,却令他颤抖癫狂,便将唇往下,再往上,他的薄唇和牙齿
经过平滑的小腹……淡红的乳尖……纤巧的锁骨……然后是柔软的唇……他放肆
地吮吻,并且咬啮。程应曦觉得痛,却也同时也被他的热情灼烧鼓动着,欲焰一
层层地高起来,转眼间烧起燎原大火,她几乎不能自控。程应旸一双手上下游走
滑过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渐渐的程应曦带着浓重欲望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心里
一轻,膝盖传来一阵叫人牙酸的酥麻。接着她的脸色已经潮红,在他身下软若无
骨,呻吟的声音里已带出一丝哭腔,窝在程应旸肩上,轻泣:「应旸……快进来」
  ……
  她一直渴望的看着他,他便一直不停给,直到大汗淋漓再没了力气,瘫倒在
她身边。
  欲望的潮水退去,他们安静下来,程应曦在他怀里睡着,程应旸微微侧转了
头,凝视姐姐清丽的侧面,只觉心中一片安稳静好,隐隐觉得,若能这样抱着她
下去该有多好。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心一下子沉进深渊里,脸色凝峻起
来,赶忙帮她穿好衣服,盖上毯子,回到自己的病床上睡好。
                第八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程应曦头疼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盯着来源诡异的
盖在身上的毛毯,独自回味了昨晚悠长的梦境,记忆却还是一团糟。起来的时候
程应旸还在睡着,她轻轻走过去帮他捏好被子,然后洗漱好出门买早点。
  回来时病房里竟然有些喧哗,程应曦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于是在门口
站定侧耳去听。
  「程应旸……喂……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头转过来啊本小姐亲自给你削苹果
诶……你竟然敢不吃,多少人能有这个荣幸啊……喂……叫你呢……你听到没有
一大早就给我摆一张死人脸」
  「林欣娴,你闹够了没有,我好好在这养病你都不放过我,一大早跑来吵得
要死,你到底想怎么样」程应曦听到程应旸愤怒的声音,冲着那天她见过的女孩
吼。
  「小旸,那不是人家担心你吗,你这么多天都不联络我,我费了多大力气才
打听到你在这儿,一大早就跑来看你,还给你小苹果,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
凶……」女孩的声音明显软了下来,带着些许娇嗔的意味,男孩没了声音。
  「喂,把苹果吃了」程应曦透过门缝看去,一双修长的玉手正把这一个苹果
塞到程应旸嘴边,她的心里微微泛酸,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摆。只是在门口
踌躇,看着早餐都凉了。
  「你削的那是什么皮,肉全都被你削掉了,现在叫我吃苹果核啊?」是程应
旸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
  林欣娴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喷笑出来,「原来是这样……早说嘛……老夫老
妻还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做些事不在行,就将就一下吧……啊……」
  「谁跟你老夫老妻」程应旸越发气极,怒道。
  「呦,这才几天没管教你,你又看上哪家的姑娘啊,连我都不认了,真是没
天理了,当初是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求我收留,当初是谁求我去跟我爸说给你留
片地方,当初我是为了谁亲自到东区去见坤哥啊,又是为了谁把许家的情报偷出
来,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你要不是我男朋友,我爸肯帮忙吗?那天要不是我
家里的那帮人在旁边看着,你肯那么热情吻我吗,你只怕看都不愿意看我,我都
这样倒贴了,你还要我怎样啊,我好歹也是一女的啊……」林欣娴开始罗罗嗦嗦
没完,但最后带着些许哽咽。
  「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女的啦……」程应旸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完全没有责
备,只有叹息,房间内久久没有声音,程应曦隐约看到两个人都垂着头,程应旸
忽然开口,蕴着不可捉摸的感情,「欣娴,我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你,我不可能
有今天,你是真心帮我,我知道,我们以前不是合作的很好吗,以后也一样,我
不会忘记你的。」林欣娴明白这是他最大限度的温柔了,开心一笑,旋即擦干眼
泪。
  门外的程应曦呆住了,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不是弟弟的女朋友,初始知
道真相的淡淡喜悦消失无踪,现在听了这番对话,她只为他担心,想起他初时的
艰难,奋斗的艰辛,要他这样倔强的人卑躬屈膝,却不得不去求人的难过,她的
手指微微发颤。
  「程小姐,你怎么不进去呢?」早上查房的护士看到她站在门外,随口那么
一问,然后推门进去,她无处可避,有点尴尬的跟着走进去,然后便听到林欣娴
爽朗的打招呼的声音,她今天谢了浓妆,看起来很清爽,「哎呀,姐姐好还记得
我吗,我是小旸的女朋友,我们在酒吧见过的……啊……姐姐买了好多好吃的…
…我要这个」说着毫不客气的拿起一个面包啃起来,程应旸拿她毫无办法,只得
黑着脸拿眼睛狠狠瞪她,林欣娴别过脸不去理睬,只是不停的跟程应曦说话,无
非说一些,「天气不错……姐姐还是这么漂亮……程应旸他不听话……尽气我…
…姐姐可要好好管教他……」程应曦望着她微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女
孩了,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程应旸在旁边看着有些干着急插不上话,只得睃着
眼睛看程应曦,千回百转复杂恳切,她回望他,是一脉盈盈的释然与温暖,万语
千言尽在这一回眸,程应旸忽然胸中一荡,高兴的去啃那苹果核。
  护士测完体温,换了点滴,笑着说,「恢复的不错,应该马上能出院了。」
说的三个人都是喜气洋洋,林欣娴又开始拉着程应曦不停的聒噪,「听见没有,」
她脸转向程应旸「这都是我的功劳,不是我你能好这么快么,真是的……也不知
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开车真么不小心……要是撞得缺胳膊断腿我可不要你……」
  程应旸实在忍不住了,喊道:「林欣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林欣
娴一拧秀眉,手握成一个拳头,做出要打的样子,却一直不落下来。程应曦心中
只是一片释然清朗,觉得现在热闹而幸福,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吃完了,你还不走」程应旸终于忍无可忍,扬起苹果核给林欣娴看,「我
吃完了。」林欣娴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跟程应曦打招呼告别,
气呼呼的走了。
  她一走,病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听见沉默的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程应曦坐下来,内心翻涌着无数的潜流,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望着她
的背影轻轻问「她……」
  「姐,你别在意,她就是那么个人,平时咋咋呼呼的。不过当初我是靠她才
能起步,她是林家的人,所以开始时他们才没能碾死我,我靠着林家的庇佑这才
把生意做到爸爸生前的样子,这丫头虽然嘴巴讨厌,爱自作多情,不过人……」
程应旸平缓的叙述,仿佛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有程应曦知道其中有多少欲说还羞
的辛酸。
  「不过人真的很好……」程应曦接过他的话,「你这是在跟我解释吗?」她
终于展颜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你刚才不是终于肯问了吗?」程应旸挑眉轻笑。
  他们互相深深对视,只要把对面的身影看到心里去,忽然同时笑出来,「你
是在等我解释……我是在等你问啊……不然干嘛说这个……」程应旸有些懊悔,
他早该想到不喜欢开口,更喜欢将事情摆在心里想的习惯,他们姐弟有多么像。
  「我一直在等你解释啊,随便什么,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程应曦笑容收
住,轻轻握住他的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个苹果,平在手心里,眼里闪动着有些得
以有些骄傲的光芒:「你喜欢带点酸味的脆苹果,所以还是我买的这种比较好」
  病房外,林欣娴一直悄然立于门侧,直到他们再没有声音,她轻轻叹了一口
气,敛住落寞的表情,大步流星的离开,再不回顾。
  过了几天,程应旸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程应曦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程应旸换
下病服,居然一身笔挺的西装,玉树临风的往她面前一站,遮蔽了大半的阳光,
程应曦抬起头看他,手上没有停,细细观察他脸上的伤,幸好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于是展颜一笑,调侃的说,「嗯,原来穿上西装还人模狗样的嘛,鼻子是鼻子,
眼睛是眼睛的」
  程应旸眉头诡异的扭着,嘴角却掩不住上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
子的那是怪物」说着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包,拉着她的手就出了门,程应曦一把甩
开他的手,他也不恼,压着自己的步子让她不至于往前赶,上了车,程应曦担心
的看看他,他看出来什么似的,轻轻说,「你别担心,我会小心开车的,血的教
训啊。」然后拉出安全带帮程应曦戴上,然后自己也绑上。
  「你为什么穿西装,你不是最讨厌被绑着的感觉了吗?」程应曦觉得他今天
有些奇怪,问道。
  「对,我是很讨厌,可是今天特殊。」程应旸有些神秘的笑,然后侧过头去
专心开车。
  程应曦想继续问下去,却怕分他的心,于是一直沉默。一路沿着熟悉的道路
前进,她只是静静坐着,程应旸犹豫良久终于小心开口问道,「姐,那天晚上的
事你还记得吗?」
  「哪天晚上?」她不解的问。
  「就是欣娴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忐忑的提醒她。
  「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吗……那天啊……」她睫毛微微颤动的沉思,疑惑
的开口,「我好像做了个噩梦……然后就没什么特殊的了……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的……」他的心骤然往下沉,握紧了方向盘,果然,她已经
不记得了。
  「诶……你好像走错了……」程应曦惊讶于与平时不同的路线,担心他刚出
院开车还有点问题,赶忙给他指出。
  程应旸稍稍一舒眉,「我们今天到西餐厅去吃饭。」
  「为什么?」程应曦不解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很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庆祝我出院啊。」程应旸把车停稳,一面回答一面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程应曦有些生气,捂着额头嘟囔道:「还是弟弟呢,没大没小的」却还是跟
着他进了一家窗明几净环境幽雅的西餐厅,在靠窗的座位坐下,餐厅里有优美的
钢琴的旋律,侍者举止优雅彬彬有理,四周的人也都着装正式甚至华丽,她瞧着
自己一身便服,很是扎眼,有些不悦的说,「你都不告诉我要来这里,自己穿西
装,我都来不及换衣服」
  「难道你有晚礼服可以换吗?」程应旸挑起眉毛问。
  「没有……」她讪讪低下头,「我要那种东西干嘛,又不需要出席什么正式
场合」
  「我们明天就去买,程家的人怎么可以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谁说你不用
出席正式场合,以后我会给他们介绍姐姐的。」程应旸语气霸道的不容置疑。程
应曦不甘心的撇撇嘴,却也不反对。
  很快菜就上来了,这似乎是一家很正式的西餐厅,光餐具就银光闪闪的摆了
一桌,程应旸应酬过很多次,对于摆弄刀叉很在行,不一会儿已经切好一块牛排
放进嘴里了,程应曦没见过这么大的架势,还在努力回想到底是左手拿刀,右手
拿叉还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望着一堆餐具和精致的像艺术品的食物手足无措,
又不敢不按礼仪随便乱动,只好僵在那里,看看这个,摆摆那个,侍者从身边走
过时对她微微一笑,她都不敢抬头看一下,脸已经红到耳根了,可是程应旸像什
么都没有看到,只顾自己娴熟的吃着,还故意露出一副满足的样子,程应曦没办
法,只好在长长桌布的遮掩下用脚狠狠踢他的腿,然后压低声音愤愤不平的说,
「喂,你是故意的吧,快教我这些要怎么弄才好」
  程应旸缩回腿,不觉得有多疼,知道她舍不得下重手,有些得意的说,「你
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我喂你,二,偷看旁边的人是怎么做的,然后模仿。」
  「果然是故意的」程应曦心里恨恨的想,用想象把对面的臭小子揍了无数次,
脸更红了,继续低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把刀叉往你脸上仍」
  「我信啊」程应旸瞪大眼睛做出无辜的表情,气得程应曦咬牙切齿,却也不
敢真的做些什么。矜持使她迅速否定掉第一个选择,目光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
学习对象,不一会儿,右前方一张桌子上一个红裙围地发髻高耸,艳光四射举止
优雅的女郎引起了她的注意,程应曦望向她,青葱一样的修长手指优雅的拿着刀
叉细细割着桌上那块的牛排,一面与对面的男士谈笑风生,程应曦心里很是羡慕,
细细盯着她看,暗暗记住她的动作,却注意到她手上的力气在加大,程应旸也顺
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注意落到女郎身上,忽然女郎手下的牛排经不住挤压,顺着
桌边就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掉在几米远的地上,在安静的西餐厅内,这声音
足够大了,引得所有顾客都看向这边,那女郎已经完全傻了,呆呆愣在那里,嘴
唇颤抖着,有风度的顾客嘴角已经咧开,实在忍不住的已经笑出声,那女郎本来
嫣红的脸颊已经又羞又急的发紫,程应曦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却憋得眼泪都
出来了,再看对面的程应旸,把脸沉在阴影里,笑容却恣意开来。
  「幸好你没有学她,不然我再也不敢来这了」程应旸敛住笑容讽刺她。程应
曦平静下来,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误导我,我干嘛要去看她,模仿你不就好了
吗」程应旸不在捉弄她,故意把动作放的很慢,她学的也快,很顺利就用的熟练
了,终于完成了晚餐。
  饭后,程应曦正慢慢吃沙拉,却注意到他把手机放在餐桌上,不时去看,她
有些失望,还是温柔的说,「应旸,你有事吗,有什么事就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程应旸看着她吃,摇摇头说没事。可是手机一开始震动,他马上带着期待抄起手
机。
  「喂……程少……成了……成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激动,「姓
许的今天下午收盘的时候被我们杀得片甲不留,马上就去跳了楼,现在他已经死
在医院里了。」程应旸说声知道了,盖上电话,笑容越发肆无忌惮。
  「怎么了,这么开心?」程应曦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又多了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姐,你以后不用担心了,没有人会伤
害你了。」他把目光投向窗外,万家灯火闪耀于目中,他两只手摞在一起,手指
轻轻动着。
  「什么?」她不知所云,他却秘而不宣,似乎不愿再解释,只是又点了一瓶
红酒要求带走。程应曦看他心情非常好的样子,难得一扫平时的阴霾,露出明朗
的笑容,也就不再多问,出了西餐厅跟着上了车准备回家,停车场上有小贩在兜
售报纸,「刚出炉的热腾腾的晚报喽许氏集团总裁跳楼身亡,快来看喽……许氏
集团全面崩盘……总裁跳楼身亡……」
  许氏?程应曦一听觉得耳熟,随手买了一份报纸,打开来看,触目惊心的头
条,她细看抓人标题下面的文字,所有的记忆浮现上来,心里一种不详的预感挥
之不去,「今日下午,许氏集团股票狂跌……面临不明大庄家收购……许氏集团
总裁无力回天,面对破产,绝望至极……从二十层高楼跳下……不治身亡……有
关人氏猜测是其劲敌早有预谋的陷阱……」
  程应曦觉得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她又把其中的细节来回看了
两边,再度确定了,颤颤的开口问程应旸,「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许家的人吧
……这些是你做的吧?」
  第九夜程应旸将浓眉轻轻一扬,直直盯着后车镜,不屑一顾的说,「对,是
我做的,因为他拿你来威胁我,我最恨被人威胁,他只能死,再说那姓许本来就
是个蠢货,不过仗着自己前妻家里的势力发了家,他以为他现在一个人还可以呼
风唤雨,其实他手上的生意本来就已经一团糟,要不然也没有我插手的余地,就
算我现在不收拾他,以后他会被整得更惨,现在死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声音平
静的不着波澜。
  「你就因为这样,就要了他的命?」程应曦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时间百感交
集,她自幼就隐约知道家里的生意不干净,只是父亲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那些
风光浮华背后的肮脏血腥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
最在意的弟弟仍旧要走上修罗之路,
  「姐,他是敌人,我现在不动手,死的就是我。」程应旸转过头来看她,眼
里闪着咄咄逼人的质问,他有些担心一向善良而执拗的姐姐又会为了这件事与他
闹别扭,可是他也觉得委屈,她不会知道那天他接到那人的电话,苍老而阴枭的
声音,威胁他要她的命,他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六神无主了好久,狂热的恨意才
翻涌上来,他咬牙切齿不会放过许家的人今天得了他的死讯,他才安心。
  程应曦陷入悠长的沉默,比起平时的妇人之仁更叫程应旸担心,他心里紧紧
绷着一根弦,紧的随时都会断掉,她的侧脸沉在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他的心
绞成一团,终于忍不住唤她「姐……」
  她仿佛骤然清醒,转过脸笑的凄然,「应旸,你可以这样做,但不要以为这
是对的。」程应旸一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自己在麻木中接受这样刀尖上舔血
的生活,他是早已习惯,习惯到忘记去想这是对是错,忘记去忏悔,忘记去分辨,
当所有的事情只分为该做和不该做,还有什么能让他停下来呢?她的话把他拽进
万丈空茫,父母死后,他们忙着挣扎求存,哪有时间细细绝望,所以,只有她是
他的,他不顾一切的抓在手上,容不得任何人来抢。  程应曦看他唇边渐渐泛
起的苦笑,伸出手去触触他的鬓角,抚上他的耳朵,轻轻捏了几下,「嗯,怎么
没有小时候的软了,怪不得最近一直不听话……」她指尖的温度,语气的温柔缱
绻于他周围,程应旸只觉得千般钢铁都化作绕指柔,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想起
小时候母亲所说耳朵软的孩子听话,而他的耳朵从小就软若无骨,引得姐姐常常
捏他的耳朵取乐,程应旸微微一愣,不答,「回家吧。」他对她说。  然而一
路无话,两端沉寂,他们陷在各自的心事里,直到进了家门,还没来得及开灯,
程应旸突然从后抱住程应曦,越来越紧,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边,让她觉得
痒,她微微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却犹如陷入沼泽一样,越是挣扎,越是陷的深。
程应旸解开她上衣的扣子,印下无数吻痕,深如蔷薇浅如撄。他的气息有如秋天
的树林,充满颓败的清味。程应曦双手攀上他的胳膊,想要掰开,却不能,一直
以来她都知道这是错的,却一直迁就他,也放任她自己,她有什么资格说他,她
自己不也一样,明知道不对,却难以抗拒,程应曦的眼睛湿了,黑暗中她只能看
到他挺拔的轮廓,感觉他急促的呼吸,她觉得绝望,却得不到救赎,眼泪已经落
下来了。程应旸不像以前般蛮横,愈加温柔地说着呓语:「姐,你是我的,只是
我的。」程应曦的手垂了下来,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子。自始至终,她都维持着
这种溺水者的姿势仰望着他。程应旸感受着她的体香,淡而悠远,如同那些曾经
幸福的老时光,房间里的薰香也不能淹没。他为之迷醉,却必须压住起伏的情潮。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程应曦是他的姐姐,只能放在心里爱,情人间的亲密会搅起
流言蜚语,她怎么能承受,但所有克制都抵不过她的一笑,她的温柔,她的诱惑,
那条线越是鲜明清楚,他就越想越过,她是亲人,亦是爱人,只有在她身边他才
安心,她是他不能失去的珍宝。程应旸握住她的肩,秀骨弱肌,单薄得很。即使
感觉得到她细弱的呼吸,在触到她冰冷身体时,他仍然会战栗。他忍不住拥她入
怀,不敢用力,但她柔软到不可想象的身体,却与他的契合无间,填满了他的寂
寞胸怀,带给他直指灵魂的满足。程应曦已经开始抽泣,她已经想清楚,她有姐
姐必须该做的事,她不能害他这样一错再错,他们都得守着自己的本分,再往前
一步,便是罪孽。
  「应旸,你放手,你放开」她一边挣扎一边喊,眼泪碎了一地,她轻轻呢喃,
「这样是不对的……我们……不可以」从背后箍住她的双臂在这微小的声音面前
骤然垂了下来,程应曦能感到他温度的撤离,他轻微的叹息。她无力的蹲了下去,
双手掩面而泣。
  「程应曦,我爱你。」他低沉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又莫名的穿透力,一下子
将她击中,她几乎反应不过来,却有两个字脱口而出:「不行」  程应旸没想
到她会如此决绝的拒绝,这两个字几乎将他的心贯穿,黑暗掩盖了他此时凄凉无
助的表情,真好,不然这样的尴尬,他们如何面对对方。
  「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爱我……我是你姐姐……我们怎么可以……」她的
声音一直在颤抖,几乎陷入癫狂,她不去管他有没有在听,只是一遍一遍的对着
自己重复。  「为什么?凭什么?」程应旸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顿时觉得希望
充斥胸膛,提高声音掷地有声的问,「为什么我们是姐弟我就不能爱你,何况你
也爱我是不是?」他欺上前,捧起她的脸,映着窗外的霓虹,眼底闪着危险的光,
「你也爱我是不是,程应曦?」程应曦呆呆望着眼前的人,说不出一句话,「程
应曦,是不是?」他不再叫她姐,而是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带着急切而魅
惑的询问,每个字咬在她心上,就抽走一分坚持,她被泪水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脸,
恨自己没用,回来的路上明明想好的,有些事就算有再大的理由错了就是错了,
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希望他们能像平常姐弟一样,彼此关怀照料,有自己的
恋人,自己的生活,她甚至有些苦涩的甜蜜的幻想有天自己参加他的婚礼,给他
祝福,听他的孩子叫自己姑姑……可是现在他却可恶的质问她,逼她面对那个可
怕的答案。
  「程应曦,你也爱我是不是?那我们有什么错?」他的理由这样荒唐而又有
力,她咬住嘴唇不让实话脱口而出,肢体却出卖了她,她不知道怎样鬼使神差的
点了头。  程应旸狂喜,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再也不肯松手,过于洋溢的幸福
让他的身体再次躁动起来,他贪恋她百合一般的清凉肌肤,只在她颈项间流连不
去。他压抑着紧绷的欲望,全身都在发抖。而程应曦紧紧扣着程应旸的脊背,如
此瘦硬,如此火热,是浮生里唯一触摸得到的真。她低下头,隔着他的衣衫,狠
狠地咬在他肩胛上,带着所有的爱与绝望。他身体一颤,随即将她抱得更紧。他
陷在她迷离的泪眼中,几乎无法抽出灵魂,黑暗中只有无边的堕落,因为罪孽而
愈发美丽,他无力抗拒,她的每一寸呼吸都使他疯狂,他只想无限的贴近她,拥
有她,得到她。程应曦只感到身体被利器贯穿,疼痛伴随战栗席卷而来,她此刻
却无比清醒,原来他是她的命运,她怎么能逃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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