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别再见(完)
楔子
婚姻若是爱情的坟墓,那么,是她亲手埋葬,于此长眠。
她像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游荡在喧嚣的路上,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停住
脚步。
站在人群中,她与普通人并没有两样,只是脸上那已干的泪痕,衬得她的脸
色更加苍白。
没有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连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如同火苗般被风吹熄了。
她的泪已经无言的倾尽,眼里所剩下的,只是空洞无神的目光,眼前的世界
对她而书,就像是大火燃尽过后只剩灰烬,没了光明,没了希望,只有无穷无尽
的绝望。
她茫然的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直到她
空洞的目光在一部眼熟的车子上聚焦。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车里,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开车的同时,
还不忘朝副驾驶座上的女子一笑。
这一幕,全落在她眼底,也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心。
等绿灯亮起,那部车便呼啸而去,而她,听见了心底崩坍的声音,五年多的
真心,先是剥落了信念,再来是坚持、信仰还有内心最大支柱——眷恋,都跟着
崩毁。
她不知该走到哪里去,只有跟着人群茫然的穿梭在街道中。
走了几十分钟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雨滴,打在她的身上,将她娇弱的身子
淋得湿透。
好冷,真的好冷。
冷得令她双手环住身子,冷得让她以为自己置身于冰柜中,冷得让她好想一
死了之。
最后,她来到一幢公寓,脚步缓慢的爬上五楼,站在一扇铁门前,小手按下
电铃。
没多久,一名唇上叼着烟的女子前来应门。
「诗诗?」她急忙打开铁门,下一刻就见到好友双脚一软,还好她眼明手快,
接住这娇小瘦弱的身子。
「小笺,救我……」温诗诗茫然的望着她。「当年你说得对,丞灿总有一天
会把我逼上绝路……」
夏云笺将她搂进屋里,找来一条大巾子,双手将她环在怀里,听着她无泪的
喃语。
「小笺,救救我,我好痛苦。」温诗诗虚弱的说。「我好累、好累……」
夏云笺双手握拳,接着又放松,然后轻轻抚在好友的背上。「诗诗,放手吧!」
温诗诗茫然的抬眸望着她,双唇微微轻敌。「放……放手?我能放吗?」
「我要你放的不是韩丞灿,是你自己!」夏云笺用力的环抱着好友。「五年
了,你该放过自己了!别再为那男人委曲求全。他已经把你逼上这样的绝路,你
怎么还看不清他不爱你呢?」
他,是不爱她啊!温诗诗反常的轻笑出声。「是啊。五年了,他还是没有爱
上我,我该放了……该放了他,也该放了我自己……可是我能做到吗?我能吗?」
「你能、你能。」夏云笺抱着好友,忍不住为她落下她无法盈眶的泪水。
「有我在,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的。你都如此痛心疾首了,还有什么不敢放手
的?」
可怜的诗诗,她已经痛得无法落泪,痛得连哭泣都忘了是什么滋味。
温诗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最后轻笑一声。「小笺,我想放手,这一次我真
的想放手了,救救我,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再被他逼得走向绝崖,摔得粉身碎骨?」
「离婚吧!」夏云笺说得铿锵有力。
离婚?
温诗诗一愣,苍白唇上的笑意未减,反而扬起更大的笑容,颤着双唇缓缓回
答。
「好……」
一声「好」字,成全了韩丞灿多年来的希望,也成全韩家的人过去不断求她
的事。
相隔几年,她终于吐出他们想要的回应,心甘情愿的放手。
第一章
十八岁,是芳华如春樱般绽放最美的时刻,年轻就是无敌。温诗诗虽没有沉
鱼落雁的长相,但有着如苹果般可爱的白皙脸庞。
圆滚滚的晶灿明眸,挺俏的鼻,嫣红的樱桃小嘴,笑起来脸上还会浮现甜甜
的酒窝。
自小到大都是父母掌心上捧着的明珠,但她并没有被养得骄纵或刁蛮,她承
袭祖母那日本式的严格传统,举手投足充满大家闺秀的气质。
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祖母与父母为她举办一场生日宴会,邀请各方政商名
流出席。
今晚,温诗诗穿上纯白的蕾丝及膝蓬裙洋装,露出她美丽的纤颈以及性威的
锁骨,胸前细致的蕾丝包裹着那小巧的浑圆,展现出令人遐想的性威肌肤。
裙下是一双完美的纤腿,修长而匀称,配上一双低跟白色淑女包鞋,模样看
上去清纯中带着性威。
她一头长发刻意做出鬈发造型,少了许多稚气,增添女人天生的妩媚风情。
身为寿星的她,理当要在屋里接受宾客们的祝福,但她却走到户外,在偌大
的后院低头寻找着某样东西。
「小圆规?」藉着月光以及庭院里的灯光,她认真的寻找着,甚至往两旁的
矮树丛里钻。「你在哪里?」
她沿着铺着碎石子的小径往前走,嘴里不断喊着「小圆规」。
忽然间,温诗诗见到前方有一抹高瘦的身影。月光下,她很快便看出那是一
名年轻男子,他正倚着棕榈树,手里拿着一根烟,看不清五官的脸正望向漆黑的
夜空。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这个时间,所有宾客全都在大厅里忙着彰显身分,不想
错过这场盛大的晚宴,应该不会有人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才是。
温诗诗双手紧张的在胸前扭绞,心中犹豫着,她是要绕道而行,还是大方的
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呢?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在口袋中,烟雾自他的薄唇中微微吐出,而那张侧脸
给她的感觉带着一丝冷漠。
当她悄悄的观察着他时,却见到他将脸庞转向她的方向,让她在明月洒下的
银光中,看清他的长相。
他的五官十分深邃,双眼皮的黑眸,配上高挺的鼻子,还有一张噙着长烟的
薄唇。
烟的末端燃烧着火光,他一呼吸,火光就在黑夜中熠熠中发亮。
此刻,温诗诗的心就如同他嘴上长烟的前端,当火光不断的闪烁着,她胸口
也莫名的多跳了几拍。
他的眼中映入了她的身影,嘴角轻轻挑了一下。「寿星不待在屋里,这样好
吗?」
一句话,便说明了他认得她。
也是,今晚受邀的宾客有谁不知道她呢?刚刚她还在大厅里切蛋糕呢!
「我……我在找我的宠物。」温诗诗声音略小,对陌生的他带着一丝畏惧。
「请问你有看见它吗?」
他嘴角微微一扬。「你的宠物?一只兔子?」如同她给他的印象,外表纯白,
还有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温诗诗摇摇头。「不是兔子。」她还想开口解释,突然听到后方的游泳池传
来一阵吵闹,吸引她的注意。
同时,她的心底也浮起一阵不安。
「抱歉,我得到那里去找找。」说着,温诗诗便迈开步伐,急急忙忙朝游泳
池奔去。
她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也将烟捻熄,跨步跟在她后方,而他也不懂为何要
跟随她移动脚步。
来到游泳池畔,温诗诗见到数名堂兄弟姊妹正围成一圈,其中一人高举着一
只雏鸟。
「快把它丢下去,看看它会不会游泳!」其中一名女孩哈哈大笑。
「快丢啊!」旁边有人不断的鼓噪。
「你们在做什么?!」温诗诗急忙上前,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快把小圆规
还给我!」
一行人见到她,全都停止嘻闹,当中胆子比较小的,小声朝年纪大些的开口
询问。
「怎么办?小公主来了,如果她跑去告诉奶奶,恐怕我们少不了一顿骂。」
还有可能会被家法赏个几板。
「小公主了不起吗?」温诗兰比温诗诗大一岁,十九岁的她身材高跳,长相
也艳美许多,就是看这个柔弱的堂妹不顺眼。「把它给我丢下游泳池,现在!」
「不要!」温诗诗直摇头。「堂姊,把小圆规还给我……今晚的事,我不会
跟奶奶说,只要你们把小圆规给我……」
温诗兰见他们没动作,干脆一把抢过那只雏鸟,冷哼一声后,直接将它往游
泳池里一丢。
「不要——」温诗诗一见,奋不顾身的跟着往水里一跳,想要在第一时间抢
救宠物。
听见扑通一声,温诗兰嘴角扬起一抹笑,冷眼看着一身狼狈的温诗诗。
「看你这身落汤鸡的模样,等会儿怎么在奶奶和宾客们面前出丑……」
温诗兰话还没说完,背后忽然有道冲力将她一踢,她来不及反应,人已落在
游泳池里。
接着,扑通声不断响起,温家的堂兄弟姊妹依续落进水中。
在场除了站在游泳池边的男子正冷眼的望着他们,所有人都已陪着温诗诗下
水。
「你、你干什么?」温诗兰一身装扮全毁了,气得指着他大骂。
男子蹲下身,只对温诗诗伸出援手,并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礼服已湿透,一
把将她自水中抱起。
「没什么。」他冷笑一声。「我也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少爷、千金会不会
游泳。」
说完之后,他褪去身上的外套,披在温诗诗纤弱的双肩上,将她湿淋淋的身
子包裹着,极有绅士风度。
「谢、谢谢。」温诗诗双手抱着心爱的宠物。「我要赶快带小圆规去看医生,
它还不到两个月大啊!」她眼眶红红的,哽咽的说着,便急忙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你、你敢不敢留下名字?」温诗兰气得双手不断拍打着水面。「我一定要
动用所有关系,让你在台湾混不下去——」
拥着温诗诗双肩的他,在离去之前不以为意的开口留下自己的名字,「敝姓
韩,韩丞灿。」他的名字,清楚的落在在温诗诗的耳里。这时,她并不知道,未
来这个名字、这个男人,将会在她的心上、生命里刻上一道好深、好深的伤疤…
…
温诗诗原以为和韩丞灿只会有一面之缘,然后从此便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但她仍一直将他放在心上,不只是因为那晚他那深邃的黑眸,还有他将她拥
在怀里的温度。
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冷漠,但是她的双肩似乎还残留着他双手的温度,那差一
点将她的肌肤烫伤,同时也在她的心上烙下了一个印记。
那一晚之后,她竟然忘不了他,似乎有魔力禁锢着她的灵魂,让她偶尔还是
会想起夜色中他的那双凛珊黑眸。
她想,日子再久一点,她也许就会淡忘这位生命中的过客,然后回到平常的
生活。
九月时,温诗诗忙碌的收拾行囊。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父母,将离家读大学。
原本温家夫妻俩并不答应,最后她终于与父母达成协议,带着家中的老佣人
张嫂、张伯前往台北,住进父母为她买下的房子。
她没有异议,她知道这已是父母最大的让步,毕竟她是他们唯一的掌上明珠,
从小到大,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如今要离开他们的身边,他们恐怕一时也无法
适应。
温诗诗搬到台北,开学过后好一阵子,才渐渐习惯台北的生活。张伯虽然坚
持载她上、下学,但偶尔她想体会平凡大学生的生活,也会搭公车、捷运去学校。
今天一早,张伯身体不舒服,她便要张嫂带着张伯去看病,而她则是吃完早
餐便独自出门,决定搭公车上课。
温诗诗踏出住处楼下的大门,前往公车站牌。
几分钟后,正走出巷口的她准备越过马路,突然一辆银色的轿车直接往她的
方向冲来。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连闪避的念头都没有,只能直直的站在行人道
旁。
「小心!」一名男子开口提醒她,顺手用力将她往后头一拉。
由于事态紧急,他拉扯她的力道并未斟酌,也忘了眼前的女人是如此娇柔脆
弱。
果然,毫无心里准备的温诗诗往后一倾,脚步踉跄的倒向人行道边缘,双脚
来不及站稳,脚踝一拐,便往地上跌去。
他来不及接住她的身子,只见她整个人倒在地上,手上的书本也跟着掉落。
「好痛。」温诗诗吃疼的轻喊一声,娟秀的五官皱在一起,小脸似乎变得像
个包子。
同时,那辆朝她直冲而来的车子刚好撞上人行道,离她只有咫尺之远,就差
那几秒,她差点成为车下亡魂。
「你等我一下。」男子没等她抬头,便直接走向肇事汽车的驾驶座,打开车
门准备将人揪出来。
车门一开,他就闻到一股极浓的酒味,肇事者则已趴在方向盘上呼呼大睡。
他放弃将驾驶揪出来,直接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报警后,便回到温诗诗身
前。
直到他在她的面前蹲下,才发现她的小脸上满是惊讶的神情,那双大眼睛一
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又见面了。」他朝她一笑,语气透露着他也记得她。
他当然记得这双如兔子眼睛般的无辜大眼,还有这张清秀纯真的脸庞,只是
没想到彼此还会有机会偶遇。
「你……」方才抬眸的瞬间,温诗诗才发现救了她一命的男子竟是他。
韩丞灿。她记得他,也记得他的名字。
「站得起来吗?」他想将她扶起来,却见到她的小手揉着脚踝。「扭伤了?」
「嗯。」她皱眉,咬着唇轻轻点头。「我站不太起来。」
「我瞧瞧。」韩丞灿大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将她的凉鞋褪去,仔细检查一
番。「你的脚踝肿起来了,要不要我先拨电话叫救护车来,送你到医院去?」
温诗诗连忙摇头。「不、不要,我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脚踝扭伤了而已,
不用这么小题大作。」
「那好吧。」韩丞燥点点头。「等警察来做完笔录,我再送你去医院。」
「可是……」她小声的开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这个时间……你应该要
上班吧?」
他朝她一笑。「不用担心,请个假就行了。」他将她扶起,走到附近的行人
座椅上坐下。「你呢?正准备上学?」
温诗诗点头。「我想,我应该迟到了。」
「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去学校请个假?」
「没关系,我下午再拨个电话请假就好。」她收回目光,声音里带着紧张与
羞涩。「韩、韩先生,谢谢你……三番两次都是你替我解围。」
韩丞灿扬起眉,嘴角一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当然记得。」她连忙抬眸,又对上他那双好看的黑眸。「只是我生日那晚
实在太混乱了,来不及跟你道谢,又不知道怎么和你联络,一直没办法好好表达
谢意……」
「小事一桩,你不用放在心上。」他陪她坐在行人座椅上聊着。「你还有被
你的堂兄弟姊妹欺负吗?」
温诗诗莞莆一笑。「他们其实不坏,只是喜欢逗我,没事的。」
「嗯。」韩丞灿不以为意的耸肩。如果她觉得无所谓就好,他这个外人也不
好评论些什么。
温诗诗想要再与他多聊聊,却发现自己只能紧张的扭绞着双手,明明脑袋有
许多问题想问他,可是舌头就像被猫咬走了,话到了唇边又羞于启齿,只能安静
的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还好交通警察这时赶来,化解了她觉得尴尬的气氛。
韩丞灿则是起身站在她面前,一一为她回答交警的问题。
温诗诗抬眸望着他宽大的肩背,这一刻,突然似乎有什么撞进她的心中,结
结实实的把她的胸口充满……
笔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直到警察要她签名,她才回过神来。
「我送你去医阬吧!」韩丞灿来到她的面前,询问她的意见。「不介意我抱
你吧?」
「我、我很重……」她脸红的回答。
他挑挑眉,然后俐落的将她抱起,并故意逗她道:「你真诚实,确实没有轻
到哪里去。」
「呃……」被他这么一揶揄,她的脸颊立即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对不起…
…」
「骗你的。」韩丞灿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她的反应可爱极了。
「你……」她又气又羞的鼓着脸颊。
他边与她打趣说笑,很快的来到自己的车旁,将她轻轻放下,然后打开车门
扶她进去后,再绕向驾驶座。
温诗诗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他高大忙碌的身影,目光一直没有办法移开。他身
上所散发的气质,深深的吸引着她。
这一刻,温诗诗的心口种下了一小株名为「悸动」的心苗。
然后,随着时间过去,那株细苗逐渐盘踞了她的整颗心,让她无可自拔。
其实温诗诗脚踝的伤并不严重。
不过当韩丞灿替她通知张嫂、张伯时,电话中张嫂坚持温诗诗一定要住院观
察,而且希望能安排她明天进行全身X光检查。
温诗诗拗不过担心的张嫂,只好再多住医院一天,然后便等着张嫂前来医院
采视她。
至于韩丞灿,送她住进病房后,便接到一通电话。
温诗诗虽然没能听见手机那头的声音,但可以听见他在房外朝对方低吼。
「我没上班并不是去见她,我是在路上碰见温家小姐,她差点出车祸,扭伤
了脚踝,我送她到医院……对,就是那个温家,我没骗你,信不信随便你……你
要来医院?你来干嘛?好好好,我告诉你,就在T大医院,可以了吧?」
后来韩丞灿又不知说了什么,将电话挂断之后,才走回病房。
「抱歉。」回到病房内时,他脸上仍余怒未消。
「你……还好吧?」温诗诗怯怯的问。「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和你没有关系。」韩丞灿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是我妈。她以为我跷班
是去见女朋友。」
女朋友?!
这三个字,他虽然说得云淡风清,但像一根针刺进温诗诗的心里,刺得她当
场觉得心酸。
原来……原来他有女朋友了!她的心像是瞬间被挖空,一时之间变得空荡荡
的。
「我妈不喜欢我的女友,所以一直阻止我和女友见面。」韩丞灿的模样看来
十分无奈。「所以等会儿我妈要过来证实……抱歉,可能会打扰到你。」他苦笑
了一下。
「没关系。」温诗诗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苦涩,但还是努力维持平常的语调。
「为什么伯母不喜欢你的女友呢?」
韩丞灿挑挑眉,然后双手一摊,双肩一耸。「私人因素。不说这个了,你感
觉还好吗?脚踝不痛了吧?」
「还、还好。」她很想再多问些关于他的事,但瞧他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就
不敢开口了。
他朝她一笑。「肚子饿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吃的?」
「不用麻烦你了,张嫂等会儿来到医院,肯定会带着大包小包的食物。」而
且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你肚子饿了吗?如果饿了,不然你先去买吃的……」
「无所谓。」韩丞灿不以为意的回答,然后随手拿起摆在床旁桌上的杂志翻
看。
她见他优闲的模样,原本想开口与他多聊些话,可是现在她脑子里一阵混乱,
加上他又已有女友……
唉,怎么刚萌芽的悸动这么快就夭折了?
温诗诗陷入沉思中,没发现彼此沉默了许久,时间缓缓流逝,直到门口出现
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
「丞灿!」韩母提着当季名牌包,站在病房的门口。「咦……真的是温小姐
……」
温诗诗回过神,见到她时先是一阵迷惘,然后赶紧回以一记笑容。「您好,
您是……韩伯母?」
「对对对,我是丞灿的妈妈。」韩母连忙走进病房。之前她曾经受邀出席温
家的宴会,认得温诗诗。「温小妲,你的脚还好吧?」
「韩伯母,叫我诗诗吧。」她温柔的一笑。「多亏韩先生拉我一把,要不然
恐怕就不是小伤了。」
韩母呵呵笑着,若有所思的看了儿子一眼。「原来如此。现在还痛不痛啊?
有没有请医生好好的检查一遍?这间医院的医生我熟得很,我等会儿要医生替你
做最精密的检查……」
「妈,你不要一来就搅和嘛。」韩丞灿有些不悦的看着母亲,十分了解她那
爱攀富的个性。
「什么搅和?」韩母不悦的瞪他一眼。「我就怕诗诗的脚若治不好,留下病
根怎么会让你时常把
离婚挂在嘴上。」男人终于说出心底话。「我从不把离婚当武器,那是因为我心
疼你,舍不得伤害你。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舍得一再伤我的心?」
女人哭得满脸通红,听了他的话更是放声大哭,引起周遭所有人的注视。
这时,已经轮到他们的号码。
当男人站起来时,女人却抓住他的手臂,拚命的摇头哭喊:「对不起、对不
起,我不要离婚—我真的不想离婚……」
「但是我们都已经签字了。手续一办完,你就能去找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
…」
「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女子赖在地上,不顾旁人的目光大声哭喊。
刁老公,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不想离婚……「
围观的人愈来愈多,最后引来保全的关心,上前关切这对夫妻几句之后,只
见男人叹了口气,将妻子扶出户政事务所。
这个小插曲一结束,又回到现实,下一号正好是韩丞灿和温诗诗。
温诗诗并没有像刚刚那名女子哭得满是泪痕,她的小手被韩丞灿的大掌牵着,
她并没有勇气走到柜台前,但还是被他牵引着往前走。她一遍又一递深呼吸,就
算不想面对现实,到最后还是得面对。若真的离婚了,与韩丞灿就切断丁所有的
关系——接下来,他们的关系就真的是没有关系了。
童话中的公主与王子最后都会幸福的在一起,他虽然还是她心目中的王子,
但她却再也不是公主。
梦醒之后,她终究无力挽回什么。
她能做的,就是放开掌心这条无形的线,放韩丞灿自由、放开自己为他痛彻
心扉的苦。
户政事务所的人员为他们办理手续,双方签下文件,并盖上私章,然后一同
交出身分证。最后,当身分证再递回他们各自的手上时,配偶栏已经少了对方的
名字。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就像在他们的心中刨开了一个大洞,明明看不见伤
口,但见到那一栏是空白的,还是会隐隐作痛。
拿在手上的新身分证就像烫人的山芋,温诗诗急忙将它丢回皮包里,不忍再
多看一眼。
办妥手续之后,他们恢复了单身,然后一同走出户政事务所。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走着,当两人来到门外,夏云笺已经开车前来,准备
接好友回去。
温诗诗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忍不住回头,发现韩丞灿的目光依然锁在她身上。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矫情,最后只能强逞的一笑,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再见。」她开口道别,然后坐进车里,别开双眼逼迫自己抽回思绪。
韩丞灿依然站在原地,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车子驶离,直到车子慢慢成了一个
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如同幸福已消逝无踪,像他这种不懂得珍惜幸福的男人,不配真正拥有,只
能落得只剩回忆一场。
温诗诗坐上夏云笺的车之后,不断往后照镜观看。
韩丞灿仍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直到镜中的身影消失,她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加快许多,胸口突然涌起再也吞
不下的苦涩。
她明明可以在他的面前微笑,也可以在他的面前装作坚强无比,为何一离开
他,委屈和难过又涌上心头?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脸颊。
温诗诗终于忍不住哭泣。
夏云笺听见她抽噎的低泣声,一咬牙,又加快了油门。「你别想让我把车子
停下,我下会让你心软的回头。」
「回、回不去了……」温诗诗哽咽着开口。「是我要离婚,是我要放开他,
为什么、为什么最难过的人是我?」
「因为你傻、你笨!」夏云笺咬牙道。「为了这个男人,你看看你这几年过
着什么样的生活!好不容易脱离了他,你还想回到过去吗?」
「那你教教我,要怎么不爱他啊!」温诗诗委屈的哭着道。「就算我学着放
弃,还是骗不了自己……为什么他求我这么多次,等到真的离婚了,他却这么快
就点头呢?」
「温诗诗,你有骨气一点好不好!」夏云笺生气的骂道。「你爱得这么卑微
还不够吗?他随口说声对不起,你又犯贱的想要回到他身边,你是想气死我吗?」
「小笺……你不是没有爱过,知道要从心里拿走一个人很痛、很痛……」韩
丞灿已经深植在她的心底,拿不走、忘不掉了。
「痛才好。」夏云笺开着车,直奔四人租赁的房子。「痛完之后,你才会明
白并下是非爱不可。」
好友残忍的将温诗诗拉回现实,她只能掩面哭泣,开始准备度过失婚的阵痛
期。
明明是她亲手斩断与韩丞灿唯一的联系,为何就不能表现得洒脱一点,反而
痛苦得像在热烫的油锅里反覆煎熬?
车内只剩下温诗诗悲伤的低泣声,夏云笺任由她哭着,直到二十分钟后,车
子在店门口停下。
「下车。」夏云笺下车之后,硬是将她拉出车外。「现在你给我听好,不管
你要哭还是要笑,马上给我去泡个澡,点燃精油蜡烛,好好沉淀一下心情。」
温诗诗硬是被推进店里。她们一进门,为了她而请假的另两名好友赶忙围了
过来,拉着她住椅子走去,让她坐下。
「怎么哭成这样?」赵小乔叹了口气,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你不是说你
想通了?若心里真的放下了他,你不应该这么伤心。」
「她这叫作喜极而泣!」夏云笺板着脸替她回答。
「我不知道……离了婚之后,我以为我会真正放下,可是……可是我好难过,
我把……我把唯一和他维系的关系切断了……只要想到再也见不到他,我的眼泪
就止不住……」温诗诗的泪落得更凶,连说话也断断续续。「我骗不了自己,我
……我还爱他……」
「不准,你不准再爱他了!你要想想你的未来啊!」夏云笺生气的抓着她的
双肩,用力摇晃她的身子。「爱上他以后,你没有一天是快乐的!从现在开始,
你要努力的忘记他,不管有多难受,还有我们三个人陪你,可以保护你,给你快
乐。」
温诗诗听了,只是哽咽的掉泪。「真的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夏云笺烦躁的深吸一口气,最后到一旁点燃一根烟,想藉此也让自己冷静下
来。
「小笺……」安乐见温诗诗哭得这么哀戚,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我们能
给诗诗一辈子快乐,但我们真的有能力给诗诗她想要的幸福吗?」
夏云笺听见安乐这么说,忍不住给她一记白眼。「幸福?那个男人让她遍体
鳞伤,这叫给她幸福?」
「在爱情里,没有人不跌跤的。」安乐仍忍不住叹息。「难道跌了一次跤之
后,你就要诗诗不再相信爱情了吗?」
「我没有要她不再相信爱情,而是那个男人值得她相信吗?」夏云笺捻熄手
上的烟。「他最后还不是背弃了诗诗……」
「真的是他背弃诗诗的吗?」赵小乔也忍不住插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和
诗诗提分手,是诗诗要与他离婚的。」
「是啊!」安乐终于忍不住拿出那只牛皮纸袋。「他把属于诗诗的都还给她
了,还把自己仅存的一切都给她,就是希望她未来能过得快乐。他把自己能给的
都给她了,就算他不想给的,诗诗开口要的,他不也忍痛给了?」
温诗诗泪眼迷漾的接过安乐手上的牛皮纸袋,抽出里头的文件,大略看了几
眼之后,茫然的抬眸望着她们。
「这……为什么我有国外的银行户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钱?」她呜咽着问。
她们三人互看一眼,最后由赵小乔把事情大略向她叙迤一遍。
温诗诗听完之后只是咬咬唇,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我不要这些东西…
…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小笺,我们都是和诗诗一起长大的朋友,你真要让诗诗一辈子都在悔恨中
度过吗?」安乐皱眉看着夏云笺。「我们比谁都清楚,诗诗的幸福就是来自于韩
丞灿,若真的让她错过韩丞灿一辈子,你真的有把握能让她再找到相同的幸福吗?」
「现在是怎样?一副我故意拆散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似的!」夏云笺气得直跳
脚。「搞清楚一点,现在是韩丞灿一走了之,不是我逼走他的!」
「他就算走了,还是可以把他追回来啊!」安乐看了温诗诗一眼。「那天他
说了,只要你放弃他之后,他便要离开台湾,不再让你看见他而伤心了。」
温诗诗一听,连忙站起身,泪水还噙在眼眶中。「他……他要离开台湾?」
「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赵小乔冷静地道。
温诗诗一听,急忙想往门外跑,却被夏云笺一把拉住。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想再爱他?」
「小笺,我骗不了你,也骗不了自己……」她吸吸红通通的鼻子。「遇上他
之后俊,我没有一天不爱他……」
夏云笺真想扭断好友的脖子,瞧瞧这女人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她也
知道,她这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评断他们的感情?
安乐说得对,就算她们这些好姊妹可以给诗诗快乐,她的幸福却是她们给不
了的,因为她早就死心眼的只爱韩丞灿一个男人,她的世界就算崩毁,他依然活
在她的心中,早已成为她这辈子的支柱。
「好吧!」夏云笺牙一咬。「我载你去留住韩丞灿,但是日后他若再伤害你,
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温诗诗总算破涕为笑,用力的点点头。
韩丞灿搭计程车来到机场,拖着行李走进大厅。
他坐在椅子上,静待时间流逝。
不过,时间对他而言已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因为,那些最美的时光早已成为
他生命中最美丽的诗篇。
他回不到过去,未来也不会再有那像的美好。
韩丞灿像是失去魂魄的躯壳,双眼茫然的盯着前方,脑子里:心里装的全是
温诗诗这些年陪伴他身边的点点滴滴。
这才发现,他错过了好多美好的时光,她努力制造美好的回忆给他,他留给
她的却是充满伤痛的回忆。
她想放手,他不愿意放,但他却怕拉扯的时候再一次伤害到她,他不愿意让
她心中的伤痕加深。
如果温诗诗在见到他时眼里只有满满的痛苦,那么他愿意忍痛将她放开,只
要能让她快乐,他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他欠她五年的时间,若他消失在她的人生里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希望,那么他
愿意一辈子都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辈子欠她的,他愿意用下辈子来还。
直到登机时间接近,他才站起身,准备出境。
「韩丞灿!」
突然,一道娇嫩又着急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让他一时之间以为只是错觉。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但那道声音不像是幻觉,反而愈来愈近。
「站住,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负心的前夫,给我站住!」
韩丞灿惊诧的转过身,还来不及反应,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撞进他的怀里,一
双粉嫩的小手紧抓着他。
「你要去哪里?你真的要丢下我一个人,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温诗诗紧
紧的抓住他的衣襟。
「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想见你,但是我舍不得看见你为我难过。」韩丞灿原
本死寂的心又为她怦然跳动。「只要能让你快乐,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只愿换你一记笑靥。」
「你明知道我的快乐是来自于你……你怎舍得放下我一个人离去?」最后温
诗诗还是无法背叛自己的心,无法真正脱离执着。
外人见她傻得病入膏盲,伹是心病总是需要心药医。
她的心病是他,十八岁那一眼,就注定了一生的牵绊,深植在她心中,盘成
千根万结。
若真将他从她内心铲除,她必定会慢慢的枯萎、死去。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愿意放下我的自尊、我的尊严,好好与你开始下一
个新的五年。」韩丞灿紧抱住她娇弱的身子。「对不起……对不起你对我的好、
你对我的爱;对不起,我真的无法放弃你,无法不爱你……」
「不要对不起。」温诗诗哽咽着开口。「我等你等了这么久,并不是盼着你
这么多的对不起,我只是求你正视我一眼,让你明白有个傻女人一直默默爱着你。
如果我真的等到了这份爱,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愿意和我走完这辈子,愿意只
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往有你的一片风景,不再让我为你伤心难过?」
「如果你愿意让我牵着你的手,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用这辈子讨你欢
心,给你一个幸福、再也没有伤悲的世界。」韩丞灿嗅着她的发香,觉得失去的
幸福似乎再度来临。
「如果这场婚姻是你的恶梦,现在我们已经婚离,你的恶梦结束了,我们…
…重新开始吧!」温诗诗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我们,从
谈恋爱开始。」
终于,笑容在韩丞灿连日阴沉的俊容上绽放开来。「如果能结束你心底的阴
影,就算要我以朋友的身分守着你一辈子,我也愿意。」
「那么,我们相爱吧!」她眨着泪眼,吸吸红通通的鼻子。「这一次,由你
来爱着我、宠着我,我再也不要跟着你的背影走,我要你牵着我的手、抱着我、
保护着我,一同往前走。」
再一次,执着又在温诗诗的心里狂奔,爱上他,虽然带给她悲伤的泪水,但
那段日子也是她人生中最美的经历。
她很傻,在人们眼里看来傻得很没有价值,可是,爱上他之后,她再也不在
意世俗的目光,因为她在意的目光只来自于他,只要他顺意看一眼,她于愿足矣。
「嗯。」韩丞灿没有道出太多誓言与诺言,只是用行动表示他的真诚,将她
紧紧护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再多的言语也弥补不了她这五年来的痛苦,他已下定决心,要用更多的爱来
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一丝委屈。
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证明这辈子就只专宠于她。
他愿在上帝与世人的面前发誓,这辈子都会爱着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
她,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爱,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