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得给我些接济吧。性,是暂时的;情,持续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唯有物质是牢靠的,永恒的,好像很符合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和意识理论。

  (23)
  从她吃药那天到现在快一个月了,看着她又在垫卫生巾,我以为她又流血了,“这回是月经。”她肯定地说,我很好奇,女人是通过什么方法判断出来的?对我来说,流出来的都是血。
  月经的准时到来说明这次药流是成功的,我们一直担心着这个问题,因为药流有时会并发组织残留,胚胎剥离不全,如果是这样,还需要做刮宫手术,也就是再做一次人工流产,药流不成功的比例在5%左右,所以此法虽为隐秘,但也隐含着风险,幸而她这次又成功了。
  这次流产后,和她做爱就不敢再贸然进入了,安全套的重要性又重新回到了我们的大脑中,虽然在临床实践中都大呼不爽,但谁都不想让怀孕这种事再来一次。很多时候,尤其在此类事情上,非要遇到麻烦或遭受痛苦,才意识到那应该是少做或不做的,进而不得不采用一些补救的办法,其实这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常识,只是这样做自有它不爽的缺点,但是爽了又会招致其它麻烦,就看你打算取舍什么了。
  买安全套的重任自然落在我的头上,我是很不情愿买这种东西的,好在现在很多超市、药店都设计得很人性化,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不好意思干什么,安全套也可以自选,你只要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一盒然后去付款就行了,避免了问售货员的尴尬。那是一个中午,我是到一个小的24小时便利店去买的,买这种东西总觉得不能太直截了当,我先是在小店里心不在焉地转了一圈,随手从货架上取了一盒巧克力和一包口香糖,临付款前,才装作很漫不经心地拿了一盒安全套,安全套一般是放在收银台的旁边,收银员微笑着说:“要不要再来一盒烟?”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样问,是不是买安全套的人都喜欢顺带买一盒烟?我不否认做完爱抽一只烟能起到放松神经、减缓疲劳的作用,但这个话由收银员说出来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好像她已经看穿了你的隐私,这时感觉极不舒服,我的脸有点发烫,想付完款尽快离开那里。“我认识你,”她没有放过我,反而变本加厉,接着她还叫出了我的名字:“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事呢,我以前和你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后来辞工回了老家,回来后就在这儿找了份工作。”“啊,啊,你好。”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觉得很尴尬,让一个熟人看到了我在买安全套,但是我对她根本没有一点印象。“你肯定不认识我,你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下面的一个小员工,但我认识你。”我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但还是表面温和地问:“在这儿工作应该不错吧。”“还可以,比原来的公司好一点。”她边说边把物品放到袋子里,并给我找了零钱,我刚要起步,她又说:“在这里买东西可以抽奖。”
  “不用了。”我想赶快离开。“试试嘛,说不定还可以抽个化妆品,拿回家送给太太。我可见过你太太,长得好漂亮哦,那次看到你们走在一起我都羡慕死了。”
  说这话什么意思,真是见了鬼了,她说不定在想,买安全套干吗非要在中午买?
  难道你下午不上班吗?难道你控制不住急得中午就想要吗?难道你老婆刚好下午也不上班吗?还是买来用在别人身上?看着她热情的样子,又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好吧,那就试试吧。”她拿出抽奖箱的工具,那是一个转盘,中间有一个指针,指针的周围写了一圈奖品,有饮料、食品、化妆品等等一些不值钱的商品,手转动指针,指针停到哪个奖品上那个奖品就归你。我转了一下指针,它猛烈地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一罐可乐上,我拿了她递给我的可乐,说:“谢谢。”她说:“希望你常来哦,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我们都是老熟人了。”

  (24)
  我想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买东西了,一个人最怕被熟人看见他正在买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而那个收银员还居然像小喇叭一样大声地说认识我,她不是傻B就是别有用心。她该不会是一个长舌妇吧,把我在她店里买安全套的事到处乱讲,经过各种渠道,最后传到老婆耳里,到时都不知道如何在老婆面前自圆其说,总不能说帮同事买的吧,同事自己没有长手?连安全套这种东西也要你帮忙去买?很多事都是这样,你自以为保密功夫做得好,最后大家还是知道了,你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种事别人知道不要紧,关键的是老婆不能知道。
  到了她的小屋,我给她说起买套套的遭遇,她先是笑了一阵,然后说:“你一个大男人家,还挺多心,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刚好传到你老婆的耳朵里?我们在大街上勾肩搭背也没见她知道啊。”我说:“你是不是盼着她知道?我们那哪是勾肩搭背,顶多在没人的地方拉了拉手,到了人多的地方又赶快松开。可能消息仍在哪个八婆的嘴里吧,还没传到她耳朵里去。”她说:“那个当过你同事的收银员是不是一直在暗恋你?以前在公司里地位不平等,连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今天可逮着机会了,和你说个不停。”没想到刚才她还在开怀大笑,这会儿开始吃起收银员的醋来,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吃我老婆的醋,我嬉皮笑脸地说:“有可能吧,人家怎么想,她不说我也不知道,暗恋我好啊,越多人暗恋越好,我就希望过那种妻妾成群左搂右抱的日子,每日不重样——说明我有吸引力呐。”
  “还妻妾成群?美的你,看你的小弟弟怎样喂饱她们,”她一语中的,并用指头弹了它一下,她继续说:“她长得怎么样?漂亮不漂亮?”“一般吧,长得和章子怡差不多。”我不紧不慢,说实在,那个女孩长得真的有点章子怡的意思,小窄脸,张艺谋见了一准喜欢。“那么漂亮!你是不是当场就动了凡心?”她继续追问。我说:“你认为章子怡漂亮吗?还没见过胸那么平的。”“我也没觉得她漂亮,但她是明星,胸小不妨碍她当明星吧——你这样说是不是觉得我的胸平?”
  “没有,你的胸不大不小,捏在手里正好。我是说,胸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只要肯献身,就没有什么干不成的。”我把手伸到她衣服里,便揉搓边说。她甩开我的手:“少打岔,说回那个女人,我看她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是不是勾得你想和她有一腿?”我感觉她今天有点胡搅蛮缠:“什么有一腿?说得这么难听,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再这样以后不理你了。”
  我觉得她心里有事,所以今天才表现得如此怪异,我轻声地问道:“宝贝,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她没做什么掩饰,说:“他上午又打电话过来了,说今晚请我吃饭。”他,是指上次敲门的那个男人,也许他们还有来往。
  “好啊,有人请吃饭还不去?我想吃还没有人请我呢。”我有点醋意,但不想干涉她的私事。她说:“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吧。”“不了,还是你一个人去吧,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吃一顿饭又不损失什么。我早说过,今天再重复一遍:如果遇见好的,千万别错过。”她说:“你怎么老是用这付口气给我说话,好像我真的嫁不出去一样,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改我看就免了吧,年纪都这么大了。
  我这是为你好,你又不能跟我一辈子,去找个有情有意的人,跟他好好过日子。“
  她笑了,像一朵绽开的菊花,嘴里说道:“不,我就要你。”这句话说得我有点兴奋,我说:“今天我要叫你要个痛快。”说着顺势把她压到身下,她呻叫着伸手够到我今天买的螺纹型安全套,艰难地撕开包装,瞎子摸象般地套在我身上,然后两手用力一压,使我开始了梦幻般的深渊之旅。

  (25)
  我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可能是两人都久逢甘雨,做起来极投入,那个碍事的小雨衣也未能影响到双方的快感,最后我们俩都累得睡着了。我摇醒她:“宝贝,该起床了,别忘了今晚你还有约会。”
  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刚下完一盘棋我赢了,奖杯拿到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其它人再怎么叫板和我也没关系了。她去洗手间洗澡,长久的流水声让我有点心烦,我拉开抽屉找烟,手碰到了一张纸,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电脑打印的汇款通知单,寄款人是梁玉玲,地址和电话写的都是她的,收款人也姓梁,这八成是她父亲的名字,金额:1000元。从地址和电话来看,梁玉玲应该是她真正的名字,这个名字既不是那个男人曾经大声叫门的王玲,也不是她名片上的名字,奇怪,一个好端端的女人为什么要使用不同的名字呢?难道她是演员,用的是艺名?是作家,用的是笔名?还是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或得罪政府的事,被人追捕,躲到这个城市暂避,不得已使用的化名?想不通,实在想不通,总之,她给我的新的印象是她会在不同的人面前使用不同的名字。
  我急忙下床找了付纸笔,迅速记下那个通知单上的所有信息,这些信息很重要,尤其还弄不清她来龙去脉的时候。坦白讲,我对她也是神秘的,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住在哪儿,我跑了可以说她根本就找不到我,但我了解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人,从她对我的感受来看,我在她心目中是一个善良有修养的人,而不是一个坏人。但对她,我感到越来越神秘了。
  我有点担心,其实还不如不知道她的名字,有时候知道的东西多未必是好事,知道得越多越苦恼,甚至招引杀身之祸,我倒不会被灭口,但有点担心是真的。
  偶尔她会谈到她的前男友的一些情况:“那个女人是个富婆,我听我朋友说的。我知道他想快点发财,傍富婆是一个捷径,那个女人有一套别墅。”“那个女人怎么会有一套别墅呢?那得要很多钱。”我不解地问。“可能是被人包了吧。”
  她的回答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继续按我的逻辑问她:“那她一定长得很漂亮了?”
  “那次在原来住的楼下我见过她,我觉得她长得不如我。”很多被人夺了爱的女人,都会产生这样的自赏。“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在性上给我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快乐,我坦承她在这方面是我的老师,我和老婆都是很传统的人,或者说是见过世面少的人,做爱方式素来一成不变,到后来连前戏后戏都省略了,做着做着连我这个当事人最后都不清楚在干什么,可以说整个过程毫无趣味可言,渐渐的,大家干脆连这个过程也省了。
  从她哪儿,我学到了很多技巧和理念——尽管我不喜欢使用这个来自台湾宝岛的词,但我找不到比它更合适的了。她很放得开,甚至有次用嘴帮我完成,然后紧紧地含着它,直到最后一滴出来——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毕,她问我:“感觉怎么样?”我眯着眼看着她,说道:“很特别。”说实话,这种方式所产生的快感赶不上性器官的直接接触,但当你看到一个女人在你身下辛苦地劳作着,而且是采用一种你从未尝试过的方式,这时,心理上所产生的征服感远远大于肉体上所获得的快感。看过日本顶极片的人都知道,好色的小日本为此发明了一个很形象的词:口爆。我曾问过阿易:“你试过口爆吗?”他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

  (26)
  好像过了很久她才出来,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她抄起挂在墙上的浴巾开始擦拭身体,擦完前面擦四肢,接着是头发。
  “帮我擦一下后背。”她把浴巾递给我。她早已没有了我们刚认识时的半遮半掩,在我面前,则是毫无顾及地伸展着自己的裸体。她的身体还算凸凹有致,两个小咪咪颜色偏深,屁股有点大,但摸起来软软的,很容易让人起性。
  “你今天洗得真仔细啊。”我边擦边说,语气中暗含着深意。
  “真的吗?没觉得啊。”她转过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黑色小丁字内裤,抬起脚穿上,接着用手整理了一下前后。
  “刚买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真实的女人在我面前穿丁字裤,感觉有点奇特。
  “是,刚买的,还没穿过,好看不好看?”
  “当然好看了,不过我想知道你穿着舒服不舒服?”我忍不住问起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问题,看过很多电影和照片里的女人穿,觉得很性感,但一条绳勒在里面肯定不舒服。
  “还好,以前穿过,习惯就好了。”这个小小的丁字裤大体上只遮住了她前面的毛毛,仔细看还有一些跑出来,后面当然是衣不遮体了,白花花的让我当下有了反应。
  “看了就想要。”说着,我的胸贴到她凉爽爽的背。
  “别闹啦,宝贝。”她挣脱开,像一只兔子跳着脚套上紧蹦蹦的牛仔裤,接着戴上一只黑色的胸罩,然后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化装。梳妆台摆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想必这个化装过程也要耗掉不少时间,想着这场精细的化装并不是为我准备的,不免有些伤感,我说:“待会儿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担心你半路醋意上来,不好好开车——我怕死啊。”她正描着眉。
  “哪能啊?我还不至于傻到不爱惜自己生命的程度。”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还怕见了面你把他当场杀了呢,我可不愿意当凶杀现场的目击证人。”她像一个击剑手,左突右挡。
  “你怎么这么爱护他?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我继续追问。
  “谈不上喜欢,只是不讨厌罢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就当我贪吃,周末改善一下伙食,蹭顿饭还不行吗?”她倒是对答如流。
  “想改善伙食,想蹭饭,我请你啊。”我马上接上话。
  “你请我还不得花咱的钱吗?”她挺会说,什么时候开始心疼我的银子了。
  “那你就多点菜,吃不完给咱打包带回来,行吗?”我更实际。
  “你当我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啊。”
  “你可不是叫花子吗?不是沿街乞讨,而是直接到酒楼里乞讨,是不是这样显得更高尚一点?”我揄揶着。
  “行了,行了,我不给你争了,你回家吧,待会儿你老婆该找你了。”她显然想尽快打住,好集中精力把装化完。
  “不打扰你了,我该走了,去好好约你的会吧。”我甩了一下手,准备开门。
  “你今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有点忿忿不平。
  “变成这样?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我打开门,准备走出去。
  “别走,吻别一下。”她说。
  “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还是专心致志化你的装准备迎接贵宾吧,破坏了你的装我就成了民族罪人,我先走了,拜拜。”说完,我迈出房门。
  走出去,我感觉心挺凉,好像在远处真有那么个情敌在挑战你,你奈何不了他,而你又无可奈何。小区外面有一个新开的彩票站点,我想买点彩票碰碰运气。
  卖彩票的是一个姑娘,长得很漂亮,一旦哪儿出现个漂亮女人,男人们就会一传十十传百蜂拥而至,怪不得没开张几天就有那么多人来买。我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姑娘微笑着对我说:“不买几张吗?我每期都要买十块二十块碰碰运气。”我说:“哦,那就买二十块钱的吧。”她打印好彩票,然后递给我:“祝你中大奖。”
  “托你的福。”拿了彩票,我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我不太相信她能长时间地坐在这里卖彩票,我猜她一定是彩票中心派过来做市场开拓工作的,等客户群形成后,她就会去新的彩票站点开拓市场了。我从人群中挤出来,就听见有人叫我:“沈经理,你也在这里买彩票?”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今天中午碰到的那个便利店的收银员。

  (27)
  我想着只要我不再到她的店里去买东西,我这辈子就不会见到她了,没想到还没出当天就又见面了,刚好在销售彩票的地方,一天内竟两次碰见我不愿意见到的人,但愿今晚运气好,买彩票中个大奖。
  “哦,真巧,又见面了,你也来买彩票?”见了面总不能不打招呼,尽管我很怕她像在店里那样说个没完没了。
  “不,我刚下班,准备回家。”她笑着说,我总觉她的笑中意味深长。
  “你住在这里?”我试探性地问。
  “是,我住在姑妈家,他们在这儿买的房子,在2栋,你也住这儿?”她的话确认她果真住在这里,和我住一个小区,想想这只有在小说里才能出现的巧合。
  “我来买彩票,听说这儿新开了一家,来试试手气。”我答非所问,本来想说不,只是怕哪天在楼底下碰面,那样就尴尬了。
  我倒不担心她会刻意对我做什么,就怕她有——做的只是店员的工作,但是喜欢帮老板推销的毛病,说不定哪天见到我老婆,两个女人一聊天,她来个竹筒倒豆子:“你老公也经常到我们店里买东西,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有一天中午他还专程买了巧克力和安全套回家,你老公真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很多女人一聊起家长里短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非要像酒鬼喝醉酒一样过足嘴瘾。即使她不和老婆讲,也有可能和其它主妇讲,殊路同归,最后总有机会传到老婆的耳朵里。所以说,你要想打听什么事,就先和家庭主妇交朋友,家庭主妇一定是最好的帮手。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吴秋芸,你可以叫我阿芸。”她虽然没有再追问下去,但主动提供姓名表示她想要接近我。
  “很好听的名字,还不赶快回家?家里人应该在等你吃饭吧。”我附和着,希望她赶快离开。
  “没事的,我经常加班,所以到了吃饭时间,他们会先吃的,饭会给我留着。”
  她好像不急于回去,我多少有点失望。
  “咦,你买彩票还拎着公文包?难道你还没回家?我以为你中午就回去了呢。”
  她果真是一个多事的女人,中午在她店里买东西的时候我是拎着公文包,她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哦,是这样,中午出去办了点事,现在才回来。”我谨慎地答道,惟恐说错一个字,幸亏她不是国安局的,否则就得开包检查了。
  “工作很忙?”
  “还好啦,我在这儿再看看,你先回家吧。”
  “看看也好,卖彩票的美眉我认识,长得很漂亮。”她说。
  “你看起来也不错哦。”我说过她长得有点像章子怡。
  “是吗?可惜没人能看得上。”
  “不会吧,你这样的还能没人看得上?身后的追求者恐怕早已是一大堆了,是自己太挑了吧。”通常这样说,美眉都会喜不自禁。
  “追求者倒是有,我都不太喜欢,像沈经理这样的就没有。”不会吧,行行好放过我,我到你店里多买点儿东西还不行吗?“哪里,我都是半截身体块入土的人了,还拿我开涮。”
  “像你这种年龄的男人最有吸引力,小妹妹们都很仰慕,你可得多加小心哦。”
  她越来越口无遮拦,言语之间暗含着深意,没等我开口,她说:“我该回家了,下回再聊,拜拜。”“拜拜。”

  (28)
  在如此短暂的一天,我觉得发生了很多事,云山雾罩一般,又让人无法回避,前一个女人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又闯进来另外一个女人,难道是交了桃花运?
  我看是桃花劫还差不多。她们在某些方面的神秘和不可琢磨,使我仿佛进入了像电视剧“一双绣花鞋”和“梅花档案”一样的悬疑世界,电视剧当然是悬念越多越好,收视率也越高,但对于现实生活来说,越少越好,最好没有。解决办法是有的,逃之夭夭远离悬疑是一种,但又感到无处可逃。
  走在通往家里的路上,我脑袋里一直是乱糟糟的,直到回家吃完饭,洗完澡,哄孩子上床睡觉,才略感放松。孩子把玩具扔得到处都是,家里一片狼藉,我把玩具归好类,摆放整齐。
  躺在床上已是十一点了,积累了一天的疲倦顿时袭来,我昏沉沉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一样渐渐失去知觉,头脑里一片空白,但有时候也会隐约地感觉到有灰蒙蒙的云雾飘来。
  “滴——”枕头底下的手机轻轻地响了一声,迷幻中我意识到这是来了一个短信,这么晚了谁还会发短信,看来只有她了。
  “奉你的圣旨,我已经乞讨回来了,而且还给你打了包,你要不要过来享用?”
  我打开一看,果然是她的。
  “太晚了,出去不方便,你明天当早餐吧,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不回来我住在哪儿?”
  “出去开房间啊。”
  “我有那么随便吗?你当我是什么了?”她有点生气。
  “感觉怎么样?能不能依靠终身啊?”
  “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感觉,谈吐举止比你差远了,也缺少幽默,更缺少内涵,你说天底下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那么少啊。”她也这样说,仿佛和那个叫阿芸的女人商量好的。
  “你少拿我这个半老头子开涮,他有没有可圈可点之处,我可是要急着把你嫁出去。”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娘家人了?他比你强的一点是没结婚,另外钱可能比你多一点儿,其它再没什么。”
  “那好啊,钱可是好东西,千万别跟钱生气,将来你如果嫌多,偷偷用马车给我运点儿。”
  “没感觉光钱有什么用,钱够花就行了,我又不是跟钱过一辈子。”
  “那怎么办呢?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个既有钱又有感觉的。”
  “感觉能是介绍的吗?你不是给我讲过,别人给你介绍过十几个对象,你没一个有感觉的。我只对你有感觉,可惜你已经结婚了。”
  “好了,你别把我再扯进来,我倒是想啊,但你要为你的未来考虑,跟着我就会毁了你一辈子,你不小了,自己心中要有一杆称。”
  “放你一百个心吧,我不会缠着你的,我的老爷。”

  (29)
  我很快就睡着了,以便养精蓄锐,看看明天还会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我也好有精力应付。
  那种电视剧式的巧合不可能老是在生活中出现,人的承受力毕竟有限,上帝在给每个人设计人生的时候还是考虑到这个因素的,除非你上辈子作恶多端、欠下了很多债,没办法只能承受;而电视剧是人编出来的,为了取悦同类,极尽刻画人生的曲折和险恶,剧中人大多不缺吃穿,专事承受压力的工作,反正也不是真的,压力承受得越多报酬也拿得越多。阿芸可能属于那种平时特爱说话的女人,而我又恰逢做贼心虚、很在意别人说什么的时候,所以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为她有所指,其实她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这也应了一句话:评论家总是比写小说的想得多且深刻。同住一个小区,十几天也没碰见过她,这多少也说明了她并没有什么企图,至少短期内没有,如果她有的话,第二天就能碰到我。刚开始的几天没见着她我竟然有少许失望,我也没再到过她的店里买东西,渐渐地就对她淡忘了。
  现在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北方已经是白雪皑皑了,公司很忙,到处都在赶货,因为有个十二月份的圣诞节,中国人正忙着给西方人准备圣诞礼物,珠江三角洲的血汗公司形象地称之为“圣诞攻势”。再忙,赚的钱也是老板的,关我鸟事,但我还要显出忙碌不堪的样子,否则有些人就开始不高兴了,尽管他们也是打工的,忙了半天自己也落不了多少,但就是要作践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一路呐喊着要为老板多挣钱,少浪费,还掀起了学习“不要找借口”那本书的高潮,这本风靡全国的书在我看来是一本恶心极致的书,它不让员工找借口,而实际上找借口最多的就是老板,等我当上老板之后再转变观念吧。
  最近几天公司里在盛传一个生产部经理的绯闻,绯闻这种东西是在所有消息中传播的速度是最快的,所幸不是我的。他和他老婆都在我们公司,绯闻是发生在他和他的秘书之间,这种事很尴尬,主要是他老婆尴尬,我看他倒无所谓,别人说类似的事他已经干过好几次了。
  一说到秘书,尤其是总经理秘书,我就会想象那一定是个漂亮女人,呈现出一点点妖娆的气质,一个感情漩涡还没结束,就又卷入了另一个。之所以谈一谈秘书,是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过秘书,即便有起着秘书作用的人,也只能称作为文员。文员只要勤快就行了,文化不必太高,相貌不必出众,而秘书除了要求两高外,工作之余还要能和上司说说心理话。这些对秘书的印象是来自看过的文学作品,实际上,我待过的几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文化有高有低,相貌都很平平,除了和上司有工作关系外,很难有意外之喜了。
  那位生产部经理的秘书实在不怎么样,一看就是从小地方来的打工妹,我一向对文化低下,从来不注意小节,说话带有严重口音的女孩难有好感。我只能说他品味低下,兔子不吃窝边草,泡妞不能在公司里泡,老婆很容易就发现了,而且还当堂大吵大闹,自暴家丑,自取其辱。据说他经常买早餐悄悄地放在秘书的抽屉里,也算作一有情之人,保安好几次看见他们下班后在车间或仓库里抱在一起亲热,管他是真是假,权当工作累了做了一次头部按摩。

  (30)
  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可能没以前那么重要了,从那天起,我们一直没有见面,只是偶尔互相发发短信,内容也多是一些寒暄问候的话,这样也好,这个月的手机短信费肯定会降下来,再不用担心寄到家里的电话单让老婆看到后发现什么了。
  我想她应该心有所属,但有时候她发的短信又亲爱的亲爱的不停,这又让我放不下她,她说脑袋里总是有我的影子,很牵挂我。我说我也有同感。讲完这话我有点后悔,但不这样讲又觉得便宜了别人。我始终对她拥有几个不同的名字耿耿于怀,这是我冷淡她的主要原因,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你就得像防贼一样防着,就像做企业,安全总是重中之重,一把火烧光,订单再多管理再好也是白搭。她的神秘让我对自己的安全产生了担心,谁知道麻烦哪天自己找上门来,自己又没有防备,到时候生活工作肯定是一团糟,残局很难收拾啊。
  我脑袋里像装了一台验钞机,对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条信息,我都会本能地在脑子里停一下,试图辨别出个真伪,其实辨出来又怎么样呢?只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在做什么就行了,至于她想干什么——那是她的事,只要不害我就行了。
  “我今天情绪有点低落,有什么办法消除呢?”我有时候会发短信请教她,盘算了半天,发现只有她和我是最知心的。
  “亲爱的,是有原因的,还是莫名其妙的呢?”她的回答依旧很亲密。
  “是莫名其妙的,有时候会感到紧张,你有过吗?”
  “有,经常都有,我的减压方式是偶尔放纵一次,喝喝酒,做做美容,去按摩,出去逛街购物,当然什么都不做它自己也会好,这是自然的生理周期,每个人都会有,不然怎么会有人生五味之说呢?亲爱的,到了晚上还没好,就来我家吧,我给你按摩按摩。我要去吃午饭了,你呢?”她回答得很仔细,像一个心理咨询专家。
  “谢谢你,我已经吃完了,听你的,我准备下班后出去放纵一下。”这个回答可能会让她很伤心,她希望我到她哪儿去,而不是到外面去放纵。
  这一年过得很快,转眼间来到了十一月底。这一天下午,我正在开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打开一看,是她的,我很奇怪,因为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内接到过她打来的电话。
  “早上收到家里的电话,说母亲得了脑溢血,病危了。”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情况严重吗?”我急切地问。
  “应该很严重吧,听说这个病是要瘫痪的,我已经向公司请了假,马上回去,票我已经买好了,今晚9点的车。”
  “那你还会回来吗?”
  “看情况了,如果情况很糟,就不回来了。”
  “那就有可能见不到你了,我去送你一下。”
  到你了,我去送你一下。“
  “不用了。”

  (31)
  挂了电话,我心情有些沉重,在接电话开始的几秒钟内,我脑袋里的那台验钞机准时开启了,不过验证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没多久自责就占据了上风,在这种场合下有这样的闪念多少有点卑鄙,她如果知道了在这个非常时期不被信任该多伤心,堂堂男人家不应该这样锱铢必较,小肚鸡肠,缺乏器量,别人的妈都那样了,你还像小人一样揣测别人的不是,危难之际见人心,你的人心到哪儿去了?
  很少人会拿自己的父母有没有病来开玩笑,或做借口,尤其得的还是重病,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爹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她说话的语调急切,语气哀伤,就差哭出来了,人家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没把你当外人看,是朋友般的充分信任,是情人间的倾诉,以求得安慰,而你竟下作地怀疑人家是装的。下面我该怎么办呢?
  出钱还是出力?不管出什么,我都先要声援一下。我想起来前不久一个朋友的姑姑也得了脑溢血,后来治好了,治好的标准,按朋友的话说,她又可以大声骂人了。这个病说到底就是遇事爱激动造成的。
  我写了一条短信:“你不要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面对现实,我一个朋友的姑姑就得过脑溢血,住院治疗休息了三个月,现在好了,说明这个病还是可以治好的。过一会我赶回去送你一程,你一定要坚强点儿,不要太伤心。”
  我走进会议室,与会者的讨论正如火如荼,刚才还对议题兴致盎然抢着发言的我,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表情凝重,若有所思,大家的讨论此刻我如茅草塞耳一点都听不进去了。按说如果不是自己家人得了病,一般都不会显得太着急,顶多给对方说点儿安慰宽心的话,再讲述一下自己过去类似的经历,让对方获得一种心理平衡的同时,也使杂乱激愤的心火渐渐平息下来。但我心里很乱,老是忍不住想这件事,邻座的刘小姐看我举止异常,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强装笑颜,说:“没什么。”
  “谢谢你,亲爱的,当时我一听说妈妈得了这个病,脑袋一下子就蒙了,现在好多了,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回了一条短信,看起来她的情绪稳定了。
  会议在我的闷闷不乐中结束了,他们最终有没有在大张旗鼓中得出个结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经常不得不参加这种争辩看似激烈却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结果的会议。现在是下午四点,时间还早,因为手头上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我还不想那么早回去,但心里老是平静不下来,工作也没心思再做下去,算了,不如现在回去当面安慰安慰她吧。
  “我现在就回去,你等着我,我去送送你。”我在电话里说。
  “不用了,挺麻烦的。”她说。
  “还是送送吧,我已经上路了。”
  我给老总打了声招呼,快步向我的坐驾走去。今天的天气依旧是晴空万里,已经有三个月没下雨了,周围的空气很干燥,极容易让人上火。我开车上了高速公路,这是一条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高速公路,绿树丛丛,路面平整,修建质量很高,用阿易的话就是:“不像是有人在里面拿了好处。”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路上还没有多少车,我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半个小时后我到了她住所的周围,在车里我拨通了她的电话:“我已经到了,你在那儿?”
  “在家,没想到你还是来了,其实你不用送我了,挺麻烦的。”
  “什么时候学会和我客气来了?我去你家找你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下来了,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那好吧,我在邮局门口等你。”
  我先到附近的银行取了两千块钱,然后回到邮局门口等她,过了二十多分钟还是没见她下来,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这样主动请缨去送她是不是有点贸然?说不定她早已经和别人约好了,要不为什么一路上她老是说不用我送她?本来就乱作一团的脑袋这时越来越乱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下来,我决定开车到别处转一圈再说。

  (32)
  我开车缓缓地驶在邮局的这条路上,路不是很宽,仅能并排通过两辆汽车,不知道哪个不自觉的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使得两辆车在错车的时候,其中一辆不得不停下来让道,跟在它后面的车就会停下来,不一会儿形成一个车龙,一些不耐烦的司机开始按喇叭,持续的噪音让人感到很烦躁。这条路的两边都是些七八层高的农民房,鳞次栉比,错落而杂乱,毫无规划可言,这些农民房之间的路又窄又脏,纵横交错,不熟悉这里的人会感到无所适从。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早五点钟就醒了,比往常早醒了一个小时,昨晚十点钟睡的觉,睡眠时间应该是够的,我决定不再睡下去,起身翻开放在枕头边上的“沉默的杀意
  “,那是一本昨天刚刚从图书馆借的小说,书的名字起得很有意境,于是就借来看了。近十年来,我已经静不下心来看篇幅稍微长一点的小说了,可能是生活和工作节奏太快了的缘故,也可能是现在的文艺形式比较多样,看着看着我的思想就开始走神,人物名字前后总对不上号,还好这是一本日本小说,不像欧美人那样都带着长长的念起来非常拗口的名字,我集中精力、前后对照着终于弄清楚了小说中第一节两男一女的关系。这是一部推理小说,一个变态的男人把刚和男友分手的布施夏美用细绳勒死,他们素不相识,杀人是在夏美的房间里进行的,杀完人便在夏美的指甲上涂满随身携带的指甲油,又抱着夏美的身体进行自慰,这时,他少年时代留下的心理创伤暂时得到了抚平。
  我有时担心类似的情况会光临我的头上,当然我不是杀人犯,也不是被杀者,而是其中一个受牵连的角色。
  她就是住在这些分布在马路两边错乱的农民房里,租金不高,周围垃圾成堆,那里住的多数是三教九流,一些人没有正规的职业,都是低收入阶层,大家住在那里就是图个便宜。如果有一天她出了事会怎么样呢?警察一定会通过她的手机号码调查她的通话和短信记录,最后顺藤摸瓜查到我,接着我会被带到派出所接受盘问,最终也许只是虚惊一场,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身败名裂,这是一个很麻烦很糟糕的结局,虽然我心里不时出现这样的担心,但总是被对她的想念所代替,也许是我感到太孤单了,以致脆弱到需要这样一个彼此还能谈得来的女人的抚慰。
  六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放下小说,里面的重重悬念已经唤不起我的激情了,我早已过了抱着一本大部头小说不吃不喝不睡的少年时代。一个人经常在五六点钟醒来,说明他的机体已经有老化的趋势,需要及时行乐了。我把上班族分为三类人:六点钟起床的人,七点钟起床的人,八点钟起床的人。自己明显属于六点钟起床的人,有时我感到悲哀,才三十多岁,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不过,早醒的优点也是明显的,自从我每天六点钟左右自然醒来,就有了充裕的时间锻炼身体,我先在楼下进行二十分钟慢跑,然后回到家里锻炼三十分钟的健身器,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我的肚子明显下去了,身材看上去好多了,以前买的小尺寸腰围的裤子穿着也不显紧了,脸上的肉也没那么多了。我越来越满意自己的身体,经常一个人在镜子前顾影自恋。
  一杯牛奶,一小块玉米饼,一个西红柿,这是我的早餐,我不想吃得太多,身材好了自己也添自信,吃得太多除了浪费还得花钱减肥。电视里有一个唾沫横飞的人正在指导大家买什么板块的股票,我注意看了一会。

  (33)
  “你在哪儿?”这时她打来电话,一个粗粗的声音,和唱歌的韦唯的声音有点像,我每次最怕的就是听她讲的第一句话,尤其在电话里听,显得那么生硬、见外、难以博取好感,但第一句话过后,随着说的话越来越多,就能感觉到掺夹在里面的柔情,那种声音听起来很特别,很有味道。
  “我在开车闲逛,这就开回去。”我继续向前开,到了十字路口往左拐,绕了一圈又回到邮局。她并着腿坐在邮局外的石阶上,低着头,没看见我。我按了一声喇叭,然后放下车窗玻璃,朝她招了招手:“喂,我在这儿。”
  她抬起头,我看见她戴了一付太阳镜,可能刚刚哭过,戴眼睛可能为了遮住红肿的双眼。她起身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车内,我俯身拥抱了她一下,问:“情绪好点儿了吗?”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今天穿了一件咖啡色的薄毛衣,脖子上围了条纱巾,整个装扮衬托出她的妩媚。
  “我们先去哪儿?”我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时间尚早,总不能现在就去火车站的候车室等着吧。
  “我想先去买一件厚的衣服,家里面很冷,”她随身带着一个手提袋和一个纸袋,纸袋里大概放了些换洗的衣服,“我不想带太多的东西,只带了内衣和两条牛仔裤,我的很多衣服都在家里放着。”
  “晚上几点的车?我到时候送你上车。”我握紧了她的手。
  “是九点的车,你只要八点前送我到火车站就行了,我不想耽误你太多的时间。”她显得很客气。
  “不会耽误我时间的,晚上我也没什么事。”今晚就是专程送你的,还能有什么事啊。
  “真的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的。”
  “好了,不谈这个了,你买完衣服我们去吃个饭,饭总是要吃的吧。”看她很坚持,我叉开话题。
  我放开她的手,发动了汽车,现在刚好是下班时间,路上的车多起来,我不敢开得太快,然而车到了前面的立交桥就开不动了。这个蝴蝶型的立交桥每到上下班高峰期间就会塞车,虽然有它的设计问题在里面,但我认为驾车人互不谦让是塞车的主要原因,向西行驶的车要拐下来向北走,而向北走的车又要拐上去向东行驶,两股车挤在一起谁也不让谁,导致后面的车都停滞不前。从这里面折射出了国人普遍不愿吃亏的心理,尽管这几年大家拥有的物质钱财丰富了、甚至不少人能买的起车了、渐渐显出款相了,但大多数人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太讲究恭礼谦让,礼貌待人,行为举止一向由着性子来,改变现状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国家想要恢复礼仪之邦的称号还需待以时日。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车停在路上走不动,我想起来此时应该关心一下她母亲的病况。
  “啊,你说什么?”她刚写完一个短信发出去,抬起头看着我疑惑地问,她刚才没听清我说什么。
  “我问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我重复道。
  “刚才哥哥打电话说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怎么会得这个病呢?你妈妈爱激动?还是长得比较胖?”我猜度着可能的原因。
  “我哥说,昨天我妈和邻居不知道为什么事吵了一架,今早就发觉不对劲,赶紧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保住命没有问题,但偏瘫的可能性比较大。”
  “那可不一定,我朋友的姑姑不是都治好了吗?”我又提起那个能令人燃起希望的病例。
  “可能她年纪比较轻吧,我妈妈已经60岁了。”
  年纪大了得这个病是很麻烦,多数人都会偏瘫,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有一个邻居家的老头,50多岁吧,得了脑溢血偏瘫了,在床上躺了四年,最后死了。
  这时来了一个警察指挥交通,堵车的司机只好乖乖让开,不一会儿车龙又可以行进了。
  来到市中心的商业区,人头窜动,商厦林立,她说你就在车里待着吧,我一个人进去买衣服。我说也好,正合我意,我实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说我知道你怕碰见熟人。
  她经常来这一带逛街,买衣服啊,美容啊,还有美甲,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发现她的指甲很特别,每个指甲上都画了一朵白色的小梅花,很好看,“洗不掉吗?”我问。“傻瓜,当然洗不掉了,用的是一种特别的颜料。”她每个月都要美一次甲,完了带着一付新指甲让我欣赏,欣赏完我都会大加赞赏她一番,当然最后获得的回报也是可观的。

  (34)
  买完衣服我们找了家海鲜酒楼吃饭,那家酒楼装修得很豪华,但是上菜很慢,两个人面对面待久了也没多少话可说,她不时地发短信,好像在和谁聊天,我刚想说话,她的手机滴的一声又收到一条短信,我说:“你先回复短信吧。”
  她完全沉浸在回复短信的创作中,全然不顾她身边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转过身小声地接电话,我只听见她说八点云云,我在她三尺远都听不清,不知道那么小声音对方是怎么听清的。我本来想打开手提包把打算表达我心意的钱拿出来给她,但这个鬼鬼祟祟的电话让我把手抽了回来。
  那个潜伏于意识里的游戏规则让我们不会干涉彼此的私生活,说是这样说,但你不可能完全置身于事外,人的心情如流水,装到什么容器就是什么形状,只不过有时没有流露出来罢了,但不代表你没有那样想。我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如果没有喜欢的成分在里面,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会变得很坦然,所谓无欲无求,无欲则刚。
  这是我们认识以来吃的最沉闷的一餐饭,这顿沉闷之饭勾起了我的探密情绪,我不再为她将要远行离开我而感到惜别,我这时候很想知道吃完饭以后事情是怎样发展的,尽管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在八点以前离开。
  她是一个挺会煽情的女人,她让我在火车站门口拥抱她,也许她为了安慰我,也许是她真心想这样做。我拥抱了她,但觉得很尴尬,一是我从未这样做过,觉得周围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二是我此刻的心情已经转化为好奇和探密,没有心情去拥抱了。
  对于一个单身女人来说,让别人送上车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而她三番五次地推辞,其中必有隐情,说明还有其它人送她。八点,这是个她一路上多次强调的时间,这个时间是要求我送她的截止时间,是另外一名接力选手接棒的时间。
  我注意到在火车站里的扶梯上,她扭过脸有意在躲避一个男人,我不知道那个男人看到她没有,反正我是看不出来是哪个男人。她以前给我讲过她的一个女友的故事,那个女友同时和三个男人周旋,这大概是这种女人的谋生手段吧,一个供钱,一个供性,另外一个供情,文雅的说法就是:一个是物质的,一个是肉体的,一个是精神的,虽然有时辛苦,但乐在其中。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这样,如果是的话,我把自己归了一下类,自己并没有给她多少钱,而且小有情趣,算是供情的那种吧。
  还好,我没有感到离别之苦,七点五十的时候,我想还是自觉点儿离开吧,让贤让位,别好奇了。
  “亲爱的,火车开了,车上不乱还很干净,不用担心,谢谢你送我,吻你。”
  在路上,我收到她发来的致谢短信。
  “不乱就好,但还要坐一夜的火车,对于像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来说,百十双眼睛在盯着,你要注意自身防护,但是遇见好的也别放过。”我找了个对方停车,回了信息。
  “你怎么老是一付这种口气。”
  回到家,老婆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她今天又发了八千块钱的工资。我说不错,你真是人民的好老婆,值得表扬,希望继续努力,为老公分忧。

  (35)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半夜起来上网查了这趟列车的时刻表,用笔记下了几个大站的停车时间,就是这几个大站,搞得我以后就没再睡着觉了,每逢到站,我就给她发一条短信,问问她到那个站了吧,情况怎么样了?但结果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是因为睡觉没看见吗?她坐的可是硬座,单独一个女人家在乱哄哄的硬席车厢里如何能安心睡得着觉?晚上冷不冷呢?火车可是往北开,会越开越冷,不知道车上有没有暖气。实在不放心打了电话过去,但她的手机提示无法接通,是不是火车有屏蔽作用收不到信号?还是已经遇到不测了?我胡思乱想着,在床上碾转反侧,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一个坐火车远行的人。
  我也想过,我并不是那个最后送她的人,何苦这样费心?但人就是这样,一旦两人有了感情,挂念就是一种幸福,或者是一种折磨。也许这次走了她就不会回来了,妈妈病得这么重,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不照顾妈妈,难道靠她的哥嫂照顾?要知道婆媳一向是很难搞好关系的。
  第二天,公司派一些骨干外出培训,我也名列其中,课前,看见采购部的刘小姐过来,我笑着向她打招呼:“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
  “能有啥喜事,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她同样一脸笑容应答着。
  “性生活过得怎么样?”我们俩在一块的时候,我经常和她开这种玩笑,就像说“你好”一样,脱口而出,从来没觉得不自然,她对这种问候也习以为常,总是照实回答。
  “最近我和我老公在这方面还不错,我只是担心要得太多,对他身体不好。”
  她很坦然,娓娓道来,好像一个主妇在叙说家事。
  “你可别缠着你老公天天要,要注意多休息,要注意养生之道,岁数不饶人啊。”我显得语重心长,她说过她老公今年四十二,是到了注意养生的时候了。
  在性关系方面,男性付出的自然要比女性多得多,上天赋予男人在整个活动中必须采取主动,那么他在体力上便有大量的消耗;他要射精以便泻火或播种,那么宝贵的精液便有了流失;他为了让当事双方都满意,便有了精神上的付出;如果不幸对方是小姐,非但出力还要出钱,所有消耗的、流失的、付出的这一切,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如种粮种树,需要籍以时日,如果天天要,他何以为继?而女人,如果没有生理和心理的问题,则是一个天生的享受者、受益人,尽情的叫床,可以有多次美妙的高潮,无边无际的死去活来,而用来恢复的时间却很短,一旦尝到了这种甜头,不要才算怪。
  “我会让他劳逸结合的,要是他厌倦了,那才是我天大的损失,”她说得很在理,“不过——,我们最近的确很愉快。”
  “这样也好,他都献给了你,就不会找其它女人了,你是个幸福的女人。”
  她一听我说这话,觉得很中听,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他才不会像你一样。”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我怎么了?”
  说是叫她刘小姐,其实她和我年龄差不多,女人一到这个岁数,如果不注意包养,就极容易发胖,眼睁睁地看着她苗条的身材一天天变成桶形,脸上的肉日益增多,虽露富态之相,但娇美的红颜却渐渐逝去,再也无回头之日。我和她关系很好,平时很谈得来,常常开玩笑,交流一下思想,也包括性方面的,当然我们从来没有过越轨的念头。

  (36)
  笑谈中,从教室里传来摇铃声,原来是该上课了。
  这个课程除了讲课形式新颖外,内容上并没有多少新意,老师让我们做很多游戏来充数,但并没有提出多少建设性的、有利于我们改善的建议,反而不时地炫耀他在某某大公司做培训的时候怎么怎么样,有点拉虎皮吓唬人的味道。一些人在打瞌睡,不少人在抱怨,我说你们别抱怨了,还是有东西可学的,比如老师挣钱的方法,谋生的手段,把一个很无趣的东西包装得虎虎有生气的技巧。这个耗时两天的课程据说花了三万五千块钱,有五十个人参加,想想这个钱也真是好赚。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不是说钱花得越多越管用,曾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有个大款花了十万块钱包了某模特的一夜,事后他的朋友说有名模事之,感觉一定非常不错。他说你们错了,很一般,服务绝对赶不上普通的小姐,小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模特好像——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他有点糊涂罢了。
  事实上,他所获取的仅仅是心理上的征服感,也就是说他获取的快感是来自于心理上对模特的征服,既非肉体上的,也非精神上的。同样,这个培训也只是给我们带来心理上的满足。
  听课的时候,我也没有忘记对她的问候,我拿出那张写着停车时间的纸,严格地按照停车时间给她发短信,我根本没有心思听课,而且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到了下午两点终于等来了她的短信:“对不起亲爱的,我刚下车,在火车上怕手机没电,就关机了。下午有太阳,不算太冷,我还要坐五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家,谢谢你的关心。”平安到站就好,白天坐车就不怕了。下了课,我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注意保暖,别感冒了,我都有点感冒了。”这次很快收到了回信:“亲爱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多保重,我一个小时后就到家了。”
  我可以感觉到她坐在颠簸的长途汽车上,一双充满忧郁的眼睛看着窗外匆匆闪过的树木,归心似箭,想到这里,我内心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像是生离死别,又好像不是,这是认识以来第一次分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亲爱的,我在家里,感觉很温情。妈妈的病情稳定了一些,不过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仍在急救室观察,今晚哥哥照顾妈妈,明天白天换我,不要为我担心。”
  九点左右收到她发来的短信,想必她一下车就急匆匆地直奔医院,现在回家收拾一下准备休息,昨晚她在火车上一定没睡好。
  “是啊,这才是回到真正的家。你平安回到家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顾一下你母亲,以尽自己的孝心。”
  收到她的短信后我才真正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今晚我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明天还要上一天的课。
  奇怪的是,昨晚一夜没有睡觉,白天竟然没有丝毫困意,而现在突然觉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37)
  早上,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睡意朦胧,艰难地睁开双眼,伸手摸到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按启通话键:“喂,你好。”对方是刘小姐。“沈总,走了没有?我今天起得有点晚,想搭一下您老的顺风车。”平常大家在一起都爱开个玩笑,相互称呼个“总”什么的,叫着叫着,这里面还真有一个升成了副总,真的成了“总”,大家叫他“总”的时候反倒觉得别扭了,可能看着别人升了职而自己原地踏步,难免会生出一些妒意。
  “是刘总啊,”我也回敬她一个,“起得这么早?我还没有起床,这就起,你从家走出来吧,在路边等着我。”放下电话,我一看表,坏了,已经是七点半,上课要迟到了,匆忙起床洗了把脸,刷了刷牙,就赶紧跑下楼去。
  果真是心中无包袱,才能睡得好,这个包袱自然是她有没有平安到家,她到了家我心里便没有了包袱,才能轻装上阵,无虑无忧,睡觉踏实。没想到我这一觉睡得这样死,死到没有任何知觉,没做任何梦,好像这一夜像一颗流星瞬间就过去了,睡觉的过程还没来得及体会,便到了白天,或多或少有点遗憾。
  很久没有这样被别人叫醒了,自己平常都是睡到六点自然醒,觉睡得也不是很老实,又是梦又是起身小解乱做一团,不过失眠的情形却极少。醒后有时出去锻炼锻炼身体,有时赖在床上漫无目标地盯着天花板看半天,脑袋昏沉沉像一锅粥,等稍微清醒了穿衣起床,叮叮咣咣地洗脸刷牙做早餐,然后叫老婆孩子起床。
  我发觉自己有点失忆,忘了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在战场上脑袋突然中了敌人迎面打来的冷枪,撂倒后便再也没有知觉。
  开车绕了个圈子到了刘小姐家的楼下,她一上来就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给你买了份早餐,我想你肯定还没吃。”我说:“多亏刘总想得周到,否则我这一上午又要饿得全身发虚了,不过时间来不及了,先开车走吧。”我有个毛病,如果不吃早餐,一到十一点钟左右,全身就会虚弱无力,头上冒虚汗,好像缺少血糖,一般我会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厚着脸皮到小姑娘或小媳妇那里要吃的,一般女性都会在抽屉里放点零食。
  “来,我给你喂。”她便说边把吸管插到牛奶里,然后拿着牛奶让我吸。
  来到教室,已经上课了,我俩很不好意思地走进去,很多人扭过头用好奇的眼光看我们,好像我俩昨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很奇怪,昨晚睡得那么好,在课堂上还是直打盹,说明这个课实在无趣得很,刘小姐在旁边捅了捅我,压低声音说:“喂——,别打瞌睡了,老师有点不高兴。”
  我强打起精神,突然一阵饿意袭来,低头看了一下刘小姐买的面包,咽了一下口水,忍忍吧,等课间休息的时候再消灭它。
  这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了,我可以解放了,上课的时候不时地想起她,只是担心她在医院里看护母亲比较忙,没敢打扰她,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我把一条下午写好的短信发出去:“我今天上了一天课,怕打扰你,没敢问候你。在妈妈身边守候了一天,一定很紧张吧,你妈妈好些了吗?你怎么样呢?”
  “正在病房里守候着妈妈,妈妈现在睡着了,这个病房很冷清,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闲时看书,发呆,有时特别想见到你。”
  “好好尽一个女儿的孝道吧,每个人都会面临类似的情况,我想你短期内回不来了。”
  “也许是吧,医生说看十天以后能否脱离危险期,现在右边身体偏瘫。亲爱的,聊点别的好吗?以免这个话题影响你的心情,看到一句格言:幸福的婚姻关系是最低程度的融合加上最高程度的自治和独立。”
  “也许是吧,但又未必行得通。”

  (38)
  寥寥数语,勾勒出她现在的处境,看了让我有点心酸,不知道同样的文字有没有发给最后送她上车的那个人,不知道那个人看了之后有没有和我一样心酸过。
  下了课,刘小姐仍然坐我的车回家,开了大约五分钟,刘小姐说:“今天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在外面吃顿饭吧。”
  “我们?你不回家伺候老公孩子了?”我有点惊讶,她是个非常顾家的女人,平时一下班就回家,除非公司有特别的安排,难道有什么想法?
  “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公司今晚有活动,让他带着孩子在外面吃,他老是说我不给他自由,今天就让他自由一回。”她好像早有预谋似的。
  “到底谁给谁自由啊?他带个孩子还能自由得起来吗?我看这自由是给你自己的吧。”我笑着对她说。
  “哈哈哈,就算是吧。共事这么多年,好像我们还没有单独在一块吃过饭。”
  “是,不过不方便啊,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是在偷情。”
  “乱讲,吃个饭就算偷情,那也太便宜你了,我们到哪儿吃?”
  “真吃啊,让我想想,嗯——,一时想不起来。”我故意卖着关子。
  “你整天在外面吃,难道还想不起来在哪儿吃?吃什么无所谓,主要是想随便聊聊。”她这什么意思?
  “那我们就到咖啡厅吧,那儿安静,最适于聊天了。”
  “不行,咖啡厅里的灯光太暧昧,让人看见真的会起联想。”她还挺有原则。
  “那就吃东北菜吧,我天天吃生猛海鲜都吃腻了,想尝尝北方小吃,附近就有一家。”
  吃饭的时候,刘小姐问我今天在给谁发短信,一付全情投入的样子。
  “是一个朋友。”我说。
  “是不是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一般朋友,她说她妈妈病了,要回家,我不过是安慰她一下。”
  “沈总,你要注意啊。”她今天好像来者不善。
  “要注意什么?我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老公可看见过你和一个女孩手拉手走在路上,你说是不是那个女孩的妈妈病了?”我没有吱声,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和你老婆关系不好,但你不能换一种方式和她好好交流交流吗?对她好点,经常买点小礼物,像刚谈恋爱的时候一样,女人最吃这一套了。我觉得你现在是在逃避,但这样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今晚主动和我吃饭原来是为了说这个,我还差一点表错情。
  “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没有效果,我老婆也许不属于你说的那类女人——憧憬浪漫。”
  “但我认为婚外情不可取,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孩子,你和那个女孩也不可能有什么未来,既然明知没有未来,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一直有她,挥之不去,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你老婆知道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家里就会闹成一锅粥,最大的受害者是孩子。”
  “我没想过,也许是不敢想吧。”
  “你们男人啊,总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们女人生过孩子就没有别的想法了,一心一意只想着维护这个家,女人注定是悲哀的。”
  “夫妻之间的事很难说清楚,我们的关系就像一个弹性变差了的弹簧,不管用什么办法,想恢复到以前的弹性已经是不可能了,能维持已经很不错了。”
  “婚外情也不能说都是男人的错,这些女孩子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吗非要找个接过婚的,又不一定有未来,她图什么?难道是图钱?你给她了很多钱吗?”
  “没有很多,给了一点点,根本不足以维持她的生计,她自己有工作。好了,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把握的。”我知道刘小姐是好心,但我还是面露不悦。

  (39)
  尽管我不太高兴,但其它人知道此事也是客观存在的,不高兴也不会让别人忘掉,从刘小姐嘴里我知道了周围人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至少自己也有个心理准备,知道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幸亏我和刘小姐是好朋友,这样她就不会把我的事告诉给别人,如果是一个不熟的人偶遇到了,恐怕早就传播开了,说不定现在早已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了。
  回家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刘小姐的提醒很有道理,不如趁她这次回家探母的机会,彻底忘了她吧,一来可以保全自己的家庭不受破坏,二来也可以抽身退出以成全其美事。两地分居最容易让久等的人产生异心,再好的感情也难经得起长期不在一块的考验,能达到牛郎织女境界的情侣毕竟是屈指可数。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一条来自中国移动的短信:“尊敬的客户:您的银行托收帐户金额不足,请尽快缴费以免影响通信服务。”一周前中国移动也发过一条类似的短信,我忘了去银行存钱,这是第二次提醒。几个小时后,电话打出功能被切断,只能接听。打不出去好啊,最好连接听功能也一块停掉,记得当初公司同意给我报销手机话费的时候我着实自豪了一番,同样公司给我配手提电脑的时候也让我自豪了一段时间,但现在的感受已全然不同了,这两样该死的东西变得使我二十四小时无处藏身,没完没了的电话,多如牛毛的Email,像汩汩的泉水,源源不绝,一批还没有处理完,另一批又进来,我逐渐变成了它们的奴隶,有时恨不得把它们都砸碎。
  手机的打出功能被停掉,自然也就不能发短信了,这些本来被运用自如的工具一旦消失,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走出忘掉她的第一步,物理隔离有时还挺管用,一个人待在家里为什么容易发胖,就是因为老婆买了很多食品放在冰箱里,相反住集体宿舍就不容易发胖——没零食吃,自己也懒得去买。话费的钱我过了两天还是存了,公司给你报销话费是希望你的机器时时刻刻地运转着。
  不过我的不主动并不代表她也不主动,几天后,我正带着孩子在公园玩,收到了她的短信:“亲爱的,怎么不理我了?我很想你。”言之切切,使我不得不心潮涌动。
  “实在对不起,深知你有重任在身,纵有千言万语,唯有深藏于心,希望你母亲尽早康复。”我字斟句酌地回复道。
  “想你,很想你,但我妈妈的病让我心如刀割,感觉你又是那么的遥远。”
  她显得那么迫切,可以想象,她的处境真的使她很烦闷,一头乱麻,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你要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勇于面对,你要心平气和地处理好每一件事。”我安慰她。
  “我恐怕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我妈妈二十四小时需要人照顾,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一种相思,两种闲愁。”隔了很久她才回复,可能刚忙别的事了。
  “我现在正带着孩子在公园玩,公园的宁静让我感到舒畅,有时真想变成一棵树,固守这份难得的静谧。很久没有看到你,总觉得是个缺憾,回忆了很多,也有很多思念。只盼着你母亲早日康复,也希望你的心情早日变好。”人很容易被情绪感染,更何况我和她有一段不错的感情,忘掉她真的很难。
  这点事,发短信用了很长时间,但好处可以留存,可以咏唱,可以思考完了再写,总之觉得很有意思,等待对方的回复让人有了从前等待来信那种心跳跳然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妙,很难得,尤其在情人间。

  (40)
  这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人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每天问候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又不费你什么事,以后能不能见面还不知道,你多的是哪门子情。
  我改变了前几天那种不闻不问的做法,每天傍晚发短信问候成了我的必修功课,我搜肠刮肚博采众长,像慈禧太后的厨子做的菜,问候短语每天不重样,菜上完接着小聊一会,看到什么见闻,读了什么书,互相交换一下看法,有时候深入下去还能谈及理想和人生,双方偶有佳句诞生,若整理成册说不定还能流传千古,唯一没有涉及的就是性,病丧期间不言性,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后来我发觉她跟我聊的同时还和另外一个人聊,聊天算不了什么,我不会计较,问题是她发给那个人的句子很暧昧,可能是不小心按错键发到我的手机上,这让我很不痛快,我还以为她就跟我一个人用词比较暧昧,实际上我只是其中的一员。像在网络上同时和几个人聊天一样,有时聊昏了头就容易张冠李戴,发错对象,她搞清楚后会发个短信致歉:“对不起,刚才手忙脚乱发错了。”看来她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寂寞,但我这种想法也有问题,难道非要看到人家如丧考妣,满面愁容你才觉得是正常?谁没有个三朋四友,她说想你,也可以说想别人,嘴长在人家头上,想谁不是想?难道先人倡导的博爱也有错?
  十三天后,她说她准备回来:“我今天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明天坐车回去,有时还真怀念我的那个小窝。”她说得不无道理,虽说是住在父母家,但还是比不上待在自己的家里随意,尽管它看起来很不怎么样。
  “总觉得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你回来得这样快。”我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怎么?不欢迎我?纵是情远不相忘,你认为我不会回来了,但我还是回来了,”她有时候拽起来比我厉害多了,“明后天上班吗?”
  “明天上半天班,”
  明天是星期六,虽然是双休日,但如果有事还是要去公司看一下,“我认为至少你近期不会回来,你走了,你妈妈谁来照看?也许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
  “妈妈已经过了危险期,爸爸和哥哥照看就行了,我还要上班,总不能让家里养活我吧,”说得也是,“亲爱的,想你,很想你。”这个放在最后的招牌短语每次都会让我全身心感动。
  星期六下班顺便走到她住的地方,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按了一下她房间的门铃,她还没回来当然不会有人应,你到底想探究什么?知道什么?
  我早晨上网查了一下回来的列车,是傍晚发车,估计她今天中午从家里启程,明天上午才能到这儿。这时脑海里又涌现出她走时的那一幕,她身后一定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那天八点以后,她一定跟他在一起。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楼房,想到了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情景,她面对像我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睡衣,连用于遮羞的内衣都没穿,难道这是她一贯的做法吗?越想越不是滋味,真的不想理她了,我拿出手机,把她的电话号码从通讯录里删掉。
  吃过午饭,我睡了一觉,我很喜欢双休日的午觉,它可以让我睡得踏实、过瘾、没有压力,不像上班期间在椅子上凑合着斜靠半个钟头,起来后大脑懵懂,满腹遗憾。四点半醒来,我出去理了个发,修整一新的头发使我看起来很精神,回家洗了个澡,晚饭后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和孩子搭积木。
  我的情绪也是一天十八变,一会冷一会热,虽然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她发短信,然而却盼望着能收到她的短信,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想我很想我,她坐上车就应该告诉我一声,这是最起码的礼貌,我想如果我收到她的短信,我就会去车站接她,给她一个惊喜。从四点半我就开始看手机,看到八点半也没有她的消息,我可能是一厢情愿吧,也许她根本就不想我去接她,接她的另有其人,就像她走的那天,我并不是最后送她的那个人。
  九点二十分,我走进卧室又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1新信息”。
  “亲爱的,睡了吗?”是她的,刚收到,虽然中午从手机里删掉了她的号码,但那个号码已经刻在我脑袋里,想删都没办法删掉了。
  “还没有睡,在干吗呢?”
  “我在长途大巴上,窗外的夜色很朦胧。”她怎么会选择坐长途汽车?我一向认为长途汽车走夜路不太安全。
  “我还以为你坐火车呢,什么时候到?”汽车的时间我就拿不准了。
  “明天上午,现在睡醒了有点闷。”
  “那就和我聊聊天吧,我睡了整整一下午,现在天气比较凉爽,睡觉很舒服。”
  “亲爱的,我遇到一点困难了,你能帮我吗?”
  “什么困难,讲。”
  “我没钱付这这个月的房租了。”
  “好。”过了十分钟,我才按了发送键发出这个“好”字,它给人的感觉是语焉不详,到底是愿意帮忙付房租呢,还是对她付不了房租的这件事叫好?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那个“另有其人”老是在我心中挥之不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替人作嫁衣裳——花钱买了床躺在上面的却是别的男人,替人租了房来敲门的却是其它人。但我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我还不至于为这点租金影响我的形象,兴许到时候我一高兴会给她更多。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气键入很多字,而是惜墨如金地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好”。
  “谢谢你,亲爱的。”她很快作了回复,这个字并没有让她产生任何歧义。

  (41)
  当年父亲把语文课本放在取暖的炉子上,不慎烤焦了,于是有了我的名字,还没见过这样起名子的。父亲是个思想活跃的语文老师,喜欢标新立意,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它后来经常给我带来麻烦。真正对我父亲存有印象是三岁以后了,之前当然没有,他说胎教以及启蒙教育这些该做的工作他都做了,但我没觉得我比别人更聪明,他说你不能这样思考问题,不进行这些教育你可能比别人更傻。好像当时他教我背了很多唐诗,这些唐诗现在能记住得很少,我记忆力一直都不太好,背唐诗并没有使我的智力有质的飞跃,不傻如果也能算一种成就,为人父母未免太简单了。记得上中学,老师让大家背诵“岳阳楼记”,除了三个学生之外,其余都过了关,我是那三个学生中的一个,老师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我仍像年久的结巴,老师恨铁不成钢:“多好的文章,让你一背,支离破碎,一无是处,无药可救,无药可救啊。”语文上面我没什么建树,作文也是好的时候少,差的时候多,可以说基本没有起色,倒是英语有一次得了高分,老师表扬,同学取经。我认为那次高分只是一次意外,当时心里虚荣,不好直说,只能加倍努力来维护那次意外,以后果真每次英语成绩都不错,也算是一次良性循环吧。
  报考专业时,父亲帮我选择了计算机软件,他说这个专业很有前途,而没有报考文科类。后来我发现我并不太喜欢这个专业,不过就这样也混了十多年,帮我维持着生计,使我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情写一些胡说八道的东西。
  我很喜欢我的大学时代,再早一点的儿童时代也值得向往。还在我幼儿的时候,父母有一次逗我玩,父亲对我说:现在是你最舒服的时候,无忧无虑,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听别人说什么,谁都让着你,长大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说这话时我觉得他的神态是半羡慕半颓丧,我伸了伸舌头以示赞同,我妈眯着双眼,暗含着不屑,我妈现在只会做饭和她一生对什么事都心生轻蔑不无关系。那时候我爸上班有一段时间了,估计刚工作时的激情已经过去,每天上班有混日子的意思,有时和同事之间有了矛盾,就不想去上班了,那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家里有个收音机听已经很不错了,文艺节目很少,最经常听到的是中央领导人的名字,那时候国家一开大会,不论是开人大还是死了人,播音员喜欢把所有参加开会人的名字按姓氏笔画念一遍,听得多了,人人练出一对神耳,谁新上了名单,谁掉了队,根本永不着美国中情局那样费事吧唧的分析,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星期天我没有去接她,归纳一下有三个原因,一是长途汽车一向不准时,不像火车那样说几点到就几点到,火车晚点了还会在喇叭上说一声,而汽车在路上抛锚堵车是家常便饭,因此到站的时间很难把握;二是本市有好几个汽车站,广布于东南西北,谁知道她坐的车会停到哪个站上?我只去过火车站附近的那个,其余的我只是听说过,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时间地点两大要素都不确定,意外之喜的浪漫就无从谈起,即使疲于奔命找到了地方,还要面临更重要的第三点:万一她安排了其它人接,临场我还不被搞得灰头鼠脸,心情抑郁。说来说去,时间地点人物没有一样是确定的,这浪漫的事岂可为之?还是留到梦里去做吧。
  一大早我就带着孩子到动物园看动物,刚过十点,收到她发来的短信:“亲爱的,我已经到家了。”“刚到吗?”我问。“六点多就到了,刚才收拾了一下,现在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你要来吗?”“那么早就到了!不过我正带着孩子在外面玩,你先休息一下吧。”“好吧,来就发短信给我。”
  逛完动物园,在麦当劳吃了个午饭,把孩子送回家后,就带着钱来到了她家。
  一进屋两人就抱到了一块,可能是好久没有亲热了吧,这次亲热的感觉格外强烈,大大地抵消了我对她的不满。

  (42)
  这是一场实力对等的较量,双方都像训练已久而等待着时机的奥运会选手,卯足了劲,在赛场上龙腾虎跃、尽情地发挥着自己的潜力。新鲜劲儿过后,两个人斜倚在床头上,每人手指头上夹着一只烟卷儿,像电影里军容不整的国民党逃兵,吞云吐雾,过了许久谁也没有吭一声。电视里正放映着精英模特大赛,模特们身着寸缕依次登场亮相,时而扭捏作态,时而眼皮上翻故作高傲。世人都说男人好色,我一直很糊涂,到底是男人本性使然,还是女人以色诱来坏其心志。我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在和女性交往的时候,不论是同事、朋友、还是情人,为什么男人在金钱方面总是要付出很多,女人好像是天生的受惠者,酒楼饭桌前的甩手掌柜,从未见过她们有过什么主动,好处大家都有份,这买单的钱就活该男的出;在网上的论坛里,看到有些男人为此诉苦,一显小气便遭到劈头盖脸群狼般的嘲讽和责骂,好像这男人不顷其所有就不配做男人。
  “又带孩子上公园了?”她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是啊,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就会带孩子出去转转,到游乐场玩一玩,或者到公园划划船,体现父子情深嘛。”青烟袅袅下,我把目光从电视里的模特身上移开。
  “真是一个好爸爸。”她有口无心地恭维着,随手又点上一只烟。
  “那当然,谁的孩子谁不爱呐。”听了我还挺自得。
  “但不是一个好老公。”她神态轻浮地将一口烟吐到我脸上。
  “干吗你?”我面露愠色。
  “你要是像爱孩子一样爱你老婆就好了,不过你这个人啊,虽然有了婚外情,也还算是个实在人,在我面前不撒谎,至少说自己有老婆;有些男人,给情人说自己没老婆或者离婚了,两头骗,骗得自己很狼狈,很辛苦,最后两头都不得好。”
  “你的意思是——我只用骗一头就行了。”
  “可不是嘛,你爱我吗?”
  “当然喽。”
  “真的吗?即便你真的爱我,也只是用了四分之一的心思,其余的四分之三都放在了孩子、工作和你的朋友身上了,我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按说我母亲都那样了,我在家还是每天都惦记着你,实在是不应该。”
  “是吗?我真感动,”不过我可不相信她说的,寂寞的时候想想我,我信,但要说用了全部心思,我不信,“你老跟我混也不是个办法,也该找个对象结婚了,家里人肯定问起这个事了吧?”我岔开话题。
  “何止是家里人,来看望我妈妈的亲戚朋友无一人不关心,无一人不担心,好像我真的没人要,嫁不出去似的,最后我只好应付他们:明年结。”
  “也是啊,今年还剩不到一个月了,即便是想接,也来不及了。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起码是心地善良的。”
  “这个要求也太低了点儿,你看我呢,善良吗?”
  “当然善良。”她上来亲了我一下。
  “如果我没有结婚,是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呢?”
  “是,像这种不可能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说了。你是一个好男人,只是在感情的路上,不小心错了一次;而我是个坏女人,还没结婚就这样。”她一付自责的样子。
  “不要这样说,我觉得你挺好。”
  “你变成这样完全是我的原因,如果当初我不邀请你来,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你一世英名坏在了我的手里,同时伤害了另外一个人——你老婆,尽管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不完全是你的原因,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是不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麻烦?”
  “没有,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临走,我悄悄地把钱放在桌子上,这次我一分钱也没多给,只给她了交房租的钱。
  睡到晚上一点钟醒来,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她发来的短信:“亲爱的,老婆拿你试问没有?”短信是九点多发来的,我早早就上床睡着了,没看见。
  “没有,她怎么会拿我试问呢?我又没有小辫子给她抓。回到家里吃了饭,洗了全家的衣服,不到九点就打瞌睡,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犯困,就上床睡觉了,你现在干吗呢?”
  “一直在看电视,现在有些困了,亲爱的,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有问题呢?”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样子她顾虑重重。
  “怎么会有问题呢?你不是说还没有完全干净吗?明天再看看,如果还没干净,就没事了;如果干净了,你要是不放心,那就买点药吃吧,毕竟你妈妈的病让你的情绪受到了影响,而且你又坐了长途汽车,多少也会有些影响,你说呢?”
  我拿出所有我掌握的知识来安慰她。
  “亲爱的,我可能是多虑了,应该不会有事的,安心地睡吧,晚安。”

  (43)
  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是安全之中的安全,如果现在中了,鸭子都能自个儿爬上树,但经她这么一搅和,心境一下乱了,万一,万一中了怎么办?有人喝水都能呛死,吃饭都能噎死,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的呢?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果摊上,这概率对个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我也奇怪我何时开始这么没有定性、心志易乱、搁不住事了?一向一不做二不休强悍有力刚愎自用的性格都上哪儿去了?我知道这蛇在咬了她的同时也咬了我,但也不至于越来越不像个爷儿们反倒像个春情萌动的女孩子——那么的多愁善感少不更事自怨自艾。
  可能是白天累了,这点乱人的心事终未能抵挡住恹恹的困意,不久我便进入浑噩无边的梦境,乱梦之中,岂有宁乎?第二天早早出门,好像那个容易堵车的路段今天的车龙排得特别长,汽车经过这一路段如同爬行动物在爬,国家能不能限制一下汽车的发展?不但省了油省了钢材还保护了环境,短途的都骑自行车,长途的坐公共汽车,如果有急事坐的士,交通也没那么拥挤了,一举数得的事干吗不大力提倡呢?
  来到公司,推门走进办公室,可能来得有点早了,其他的同事还没到,我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连上网,进入了一个非常着名的门户网站,那里有一个专门替人解决难题的坛子,极为活跃,我简单地把我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敲到问题栏中。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坛子上提问,此前都是我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既帮助了别人,自己也练了笔,到目前为止回答被采纳率还挺高,说明我是用了心的,摆事实讲道理,倾能竭力,别人没有理由不采纳这样的答案,此刻我要坐下来分享一下别人的看法。如果是一般的问题,可能没人理你,但对于此类问题,不愁没有答案,网友们回答问题异常踊跃,一上午,就有九个网友回答。
  第一个认为不会,但要注意一下卫生。
  第二个认为一般不会,但也有例外。乖乖,怎么还有例外?
  第三个说很安全,中的几率很小。
  第四个提到了“前三后四”。
  第五个简单两个字:不会。
  第六个说平常周期有规律就不会,有额外排卵就难说了。
  第七个说如果不放心去买个试纸试一下。
  第八个认为不会,但希望以后不要这样了,对你对她都不好,主要怕感染细菌。
  第九个说如果没有超过48个小时可以服“毓婷”;如果超过,就要等。
  虽然其中有些说法有点吓人,但大多数人和我的意见一致,还没等我告诉她,先收到她的一条短信:“中午买了一盒毓婷,用以消除双方的心理障碍,亲爱的,这下放心了吧。”她还真了解我,知道我不放心,我回答:“我上午在网上提出了我们所关心的问题,答案基本上是不会,你也放心吧。”“那我就不用服药了,可以吗?毕竟药有副作用。”“不用服了,但过两天买个试纸试一下。”
  下了班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不如顺道到她哪儿看看,短信太过简单,当面交流才能达成共识。她穿了一件绿色的睡衣,说有点感冒了,边说边咳嗽了两声。
  我说我下楼给你买点感冒药吧,楼下就有药店。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买了药回来,她吃了两片然后躺在床上,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个男的打来的,好像给她推荐了一种中风治疗仪,这个电话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最后她说你打得时间太长了,我刚买的电话卡快打完了。对方要给她买一个两百块钱的电话卡,她接受了。对方说抽空去看他,起初她不原意,后来她还是答应了。
  “他开了个厂?”她一挂电话我问。
  “是啊,听他说开了个厂。”
  “他对你不错嘛,和他有没有可能?”
  “你想到那儿去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只能当一个大哥哥。”
  “结婚了吗?如果没结婚,可以考虑考虑嘛。”
  “结了,我现在对结婚没一点兴趣。”
  “但你总是要结婚的。”我说。

  (44)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不太愿意提及她妈妈的病,有时候我一提到这个话题,她就含糊其词或者把话引到别的话题上去,或者干脆就说“我们不要再说这个好吗?”,也许她不想面对这个沉重的现实,也许另有它因,不说就不说吧,这是人家的私事,不愿意提及自然有她的道理。
  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袭击了本市,白天还是风和日丽,舒心爽体,暖洋洋的太阳让人恨不得马上去找一个度假村度假,晚上就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呼啸着想把所有的生灵吞掉。
  “好冷啊。”我缩头缩脑地发出一声感叹。
  “前两天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就说今天有寒流要来,难道你天天看电视都白看了?”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老婆说。
  “忽略了,实在对不起,我光惦记着这几天的中东局势了。”我把剥好的蒜放在案板上。
  “中东局势碍你什么事了?你是受邀参加中东和谈了?还是国家派你去伊拉克解决人质问题了?你就是辗转几千里下了飞机水都顾不上喝一口风尘仆仆到了人家地界,也是去送死的,说不定当场让人家抓起来,胸前捧着一本护照录个像,送到半岛电视台向全世界播放,威胁中国要点儿什么,完了中国政府说,休想——,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伊拉克人的头目听了一生气,忙喊,快把这小子给我拉出去砍喽。”
  说着,她把刀打平,手起刀落,几头大蒜顷刻间粉身碎骨,蒜水四溅。
  老婆这番话说得挺有意思,我笑着说:“要砍我连你一块拉去。”
  “我看你还是少操那份闲心吧,多关心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才是正事。”
  “什么教育?孩子那么小,教育什么?玩就是对幼儿的最好教育。”
  “狗屁!王羲之是玩出来的吗?李白杜甫是玩出来的吗?华罗庚陈景润是玩出来的吗?”搬出这些耳详能熟的名家后,她顺手把油倒到炒菜锅里,“他们哪个不是天不亮就起床,从小头悬梁锥刺骨勤学苦练练出来的?”
  “那也得等到四五岁懂事了的时候再练。”
  “四五岁就晚了,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你懂不懂?那些天才儿童——你以为他们的大脑真的比别的小孩聪明?非也,是他们的父母教育得早,启蒙的早,‘哈佛女孩刘亦婷’那本书你好好看了没有?”
  “看了,不过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那是刘亦婷她妈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下成功培养的个案,并不是素质教育的产物,家长望子成龙可以理解,但不要一窝蜂上——中国人干什么事都爱一窝蜂,不管这种方法是否适合自己的孩子。”
  “网上?你以后少给我提网上的事,你说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在网恋?”问得奇怪,有点沾边,但和网络无关,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什么叫又在网恋?我什么时候网恋过?你别刚听完别人胡说八道或者刚看完一本杂志就开始瞎猜——我现在连聊天都懒得聊,还网恋?”
  “好了,不跟你说网恋的事了,说回孩子,”她话锋一转,“你刚才说得很好,那你就说说看,咱们的孩子适合什么方法?”
  “……”
  “说不出来了吧,你看看隔壁家的小孩,和我们家的孩子一样大,数也会数了,英文字母也会念了……咱家的孩子是不是有点笨?”
  “他不是也会背几十首唐诗吗?你教的几首歌也唱得不错,这叫笨吗?不要总把眼睛盯在人家孩子的身上,总是看到人家孩子的优点,自己家孩子的优点也很多嘛,只是你太笨还没发现。”我把“你”加重了语气。
  “我天天都和他在一起,他什么优点我还能没发现?是你自己懒得教给自己找借口吧,子不教父之过——祖先们早把教育孩子的责任划分清楚了,你想逃都没地方逃去。”她炒好了一盘菜,递给我:
  “拿着。”接着开始炒另一盘菜。
  我接过盘子,说:“那只是个说法,统指父母,子不教,母亲一样有责任。”
  “我的责任主要在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上,哎?你最近晚上经常晚回来,究竟干什么去了?”
  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我定了定神,说:
  “不是每次晚回来都给你请假了吗?最近来得客人比较多,晚上请他们吃饭去了。”
  “没有抠女?我可听说男人经常带着客人去卡拉OK里找小姐。”
  “没有。”我语气坚定地否认。
  “哦,我前几天碰见小区里的阿芸了,就是原来在你们公司上过班的那个女孩子,我以前不认识她,是她先给我打的招呼,聊了一会儿就慢慢就熟了。”
  我心里一紧,怎么会是她呢?那次在卖彩票站点见过一次面,此后我再也没也见过她。
  “你们聊什么呢?”我想探探口风。
  “也没聊什么,聊到最后她问我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让我给她介绍一下。我看这个女孩子长得还不错,也挺大方,第一次见面就让我给她介绍对象。”
  哦,原来是这样。
  “你答应了?”
  “是啊,我还让她有空的时候到家里坐坐。”女人的事就是多。
  “你以后少管这种闲事,她找对象干吗不自己去找?”我担心的倒不是她帮她找对象,我担心的是她们以后接触得太多,那个阿芸说出不该说的话。
  “她说她的交际圈子太小,对象不容易找,这个城市女孩子多男孩子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当一回雷锋做做好事还不行吗?”
  “你雷锋当得还少吗?说说你哪一次成功了?”

  (45)
  我不明白女人一到中年为什么如此热衷给别人牵线搭媒,而且屡败屡战——至少我老婆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她丝毫不觉得如果这红娘做不成两边的人都可能得罪,今后大家见了面都感到尴尬。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是不是女人一旦上了岁数都变得婆婆妈妈、爱管个闲事什么的?有时候她连要介绍的人的面都没见过,就问你们公司有没有合适的男的。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干这种事了,如果非要介绍,起码先把你的委托人的情况了解清楚,比如相貌学历家庭背景,外加人品德行,这几大要素,缺一不可,而且我们公司已经没有合适的了,年轻的都比她小,人家肯定看不上她;比她岁数大的都已经结婚了;也有个别没结婚的,但很花心,把姑娘介绍给这种人无异于羊送虎口,你不怕女的受了骗回头再找你算帐?
  吃完饭,收拾停当,一家人洗洗涮涮准备上床睡觉,虽然明天是个星期六,但在这该死的天气下,也只有钻到被窝里才感到舒服,如果这天冷上一个礼拜,而且不用上班的话,我一个礼拜都想钻到被窝里。南方的家里不像北方,一般没有暖气,所以这里的冷才是真正的冷,我看这澡也别洗了,在这种气温下洗澡无疑是在受刑。
  一家人在走廊里兵分两路,我走进我的房间,她娘俩走到她们的房间,然后各自关上房门。已经习惯了,即使天冷也没有想到要在一块挤挤来取暖。
  我躺下,总觉得冷气往被窝里钻,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在这寒气逼人的冬天,一个人的确怪可怜的。
  “今天天气很冷啊,亲爱的,在干吗呢?”我蜷缩在被窝里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我想着她一定也刚钻进被窝里在瑟瑟发抖,看到我的问候一下子感到了温暖,但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收到她的回复,不免有些失望,等了大概有半个钟头,瞌睡袭来,我终究支持不住睡着了。
  被手机短信的“嘀”声惊醒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四十分了,“才看到你的短信,刚和朋友出去喝酒了,现在刚到家。”喝酒?喝什么酒?这么晚还跟什么人喝酒?
  “你怎么又喝酒了?不是说好了不喝酒的吗?亲爱的,喝酒是因为高兴的事,还是因为烦恼的事?”我回复道,现在有什么事也不给我说了,知道她半夜还和别人喝酒,还真的有点伤心。
  “你在干吗?”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
  “在外面鬼混。”我有点生气,想拿这话刺激刺激她。
  “看样子和我在一起鬼混都满足不了你了。”
  “妹妹说得极是,鬼混得越多越长见识,鬼混得越多越有灵感,鬼混可以使人暂时忘掉一切,鬼混可以让人一解千愁。”
  “你还挺理直气壮,妹妹支持你,继续鬼混吧,亲爱的混蛋。”她说。
  “我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爽快过,真是枉活数十载,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准备到你哪儿看看你。”
  “你今晚不是已经爽够了吗?还到我这儿来干吗?”
  “一人独乐不叫乐,与人齐乐才是乐,和你讲讲今晚爽的经过,分享分享爽的经验。”
  这条短信刚发出去,突然电话铃响了,是她打来的,幸好家里所有的房间门都紧闭着,正值午夜,正是睡好觉的时候,我想老婆此刻应该听不到铃声。
  “你到底在哪儿?”她问。
  我压低声音说:“在——家——。”
  “听不清。”她说。
  “在家。”我提高嗓音又说了一遍。
  “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外面呢。”
  “好了,挂了,说话不太方便。”我说。
  挂了电话,我又向她发了一条短信:“你干吗要喝酒呢?”其实我很想知道她在跟谁一块喝酒。
  “骗你的,没喝酒,你干吗骗我在外面?混蛋。”她回复。
  “你喝酒可以喝得那么晚,我当然也可以鬼混喽,不过,不管你是真喝了还是假喝了,像抽烟喝酒这种事,一个女人家还是少沾为妙,皮肤变差容易老不说,身体也会变坏。”
  “放心吧,真没喝,喝酒并不能解忧。我要睡了,亲爱的,晚安。”她似乎急于要中止和我的对话。
  从她回复信息的时间上判断,她跟别人去喝酒的机会极大,要不然也不会八点多的信息到了凌晨快一点才回复。这样晚在这样冷的天,她这般兴致勃勃地去喝酒,到底跟谁去喝酒了呢?而且我发短信说我要准备上她家,她赶快打来电话落实,一付紧张的样子,唯恐我真的去她家。

  (46)
  这些怀疑是不无道理的,身在此间的男女,会心细如针,思如流水,虽然我也意识到我们快要走向终点了,但对方的一举一动所折射出来的信息还是让我这个仍陷其中的男人无法去忽略。
  我只所以能产生这些疑虑,始终还是对她有挂念,几个人都曾提醒我要及时拔腿而出,否则便会越陷越深,但我始终没能做到,她仿佛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她说的没错,我有亲人、朋友、同事和工作,她只在我心中占了几分之几,但反过来讲,我又在她心中占了几分之几呢?也许男女之间这般互相猜忌很不厚道,但又能怎么样呢?它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感受吗?不是男女关系中的组成部分吗?谁又敢肯定没有怀疑过他的另一半而全是信任呢?
  这个周末,我抱着新买的饮水机朝她家走去,当然事先是约好了的,这也是我们的游戏规则之一:不当不速之客,反对不请自来,来,允许,请先打个招呼,这不是你自己的家——随你出入自由,任你扬鞭驰骋。谁也没挑明这个规则,但彼此在心中已形成默契。
  进了门,她有点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啊,你再不来我就出去了,你抱的是什么东西?”
  “饮水机,天冷了,你不能老是喝凉水啊,你这是干吗去?”我问。
  “你真好,”说着她亲我了一口,“我到银行换一张卡,卡上的磁条磨坏了,你先在家里等一等。”
  “好,你去吧,我在床上躺一会。”说完,我打了个哈欠,昨晚上网太晚,有点困。
  “我不带钥匙了,回来我按门铃你给我开门。”出了门她又折回来说了一句。
  “好。”
  我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收到她一个短信:“亲爱的,银行排的队好长啊,你得久等了。”
  “安心排队吧,我等着你。”我回复。
  感觉很疲倦,但又睡不着,我下床打开电视,接着剥开一个口香糖放到嘴里,丢包装纸的时候,发现纸篓里一个东西很眼熟,它虽然只露出一部分,但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一个安全套的包装盒,拿出一看,果真是它,蓝底白字的杜蕾丝,赭黄色的背景,落日余晖下一对男女手牵手似在沙滩上漫步。
  我在她这儿从来没买过这个牌子,此刻我有点恍惚,所有猜测不幸被言中。
  我开始有点疯狂,翻遍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抽屉和柜子,结果发现了更多的杜蕾丝,那些没有拆封的杜蕾丝夹在一张报纸里,报纸铺在柜子的最底层,我的手插进报纸摸到了它们。尽管我早就感觉到她另有其人,但一直没有真凭实据,这个发现令我大吃一惊。
  虽然规则要求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但我并不希望她在和我的同时还和其他男人保持着关系,想想都不太舒服,我必须离开她了,也许她缺钱,谁知道?我脑子有些混乱,谁知道她缺什么,现在的女人什么都缺。我决定不再见她了,给她说到外地工作半个月到一个月,这个理由似乎比较妥当,也不伤及面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大家就很快会淡忘。
  她从银行回来,我告诉她刚刚接到公司一个电话,让我到杭州出差,大概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今天傍晚坐飞机走,我要立刻回家准备一下。她好像很理解,点了点头。
  在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后,我离开了她的小屋。
  傍晚,也就是预计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她,我想把它当作一个分手感言。
  “虽然即将离开这个城市,但是我还是很想念你,这段经历给我带来的感受是刻骨铭心的,你给我的感觉也是脱俗和梦幻的,每每想起你,有时甜蜜,有时难过,我想我是在其中投入了感情的。”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要结束这段感情了,告诉你吧,我是爱上你了,祝你一路平安,吻你。”她回复道。
  也许是吧,好话随她说吧。

  (47)
  她的作法未必就是坏,投资还讲究个多元化,分散风险,你又给不了别人一个终身依靠,人家凭什么把鸡蛋都放在你这个篮子里?至于你,已经在平淡乏味的婚姻生活中平添了一道浓抹的重彩,只是有一点你自认为的瑕疵,何止于如此恼怒?你如果觉得不舒服,不卫生,不完美,不找她是了,也用不着有这么大反应,她又不是你御用的,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至于吗?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好事哪能都让你占全呢?
  第三天,我就开始想她了,每天没有她的消息就感到不自在,有情缘的男女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可能就是这样吧,在一块挺闹心,分开了又挺想,如此反复多次,心力渐渐疲倦,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还好吧,我挺想你。”
  二十分钟后收到了她的回复:“还好,你不在的时候突然感觉很孤独,是心灵上的,杭州冷吗?”
  “很冷,不过酒店里有暖气,这两天感冒加重了,头疼得厉害,宝贝,你的感冒好了吧。”那天走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感冒,不过现在我可不在杭州也不在酒店里。
  “去买点药吃吧,在如此远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天天发短信给我,让我感受你的存在,吻你。”她说。这个没问题,我能做到。
  第四天,收到她的短信:“亲爱的,感冒好些了吗?头还疼吗?会不会寂寞,我很想你。”
  “今天忙了一天工作,一忙,就不疼了,一闲下来,又开始疼。一个人在外,自然感到寂寞,没有你在身边,多了许多想念,总是想起你可爱的样子,希望今晚在梦中能见到你。”
  第五天,她发来短信:“亲爱的,想你。”就几个字,但很让人陶醉。
  “刚回到酒店,我的感冒好多了,刚才走在冰冷的路上,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多好啊。宝贝,想必你已在下班的路上。”
  “亲爱的,你在杭州要待多久啊,很想见到你,我除了上班就回家睡觉,偶尔自己做做饭。”但愿她能像她所说的那样。
  第六天。
  “上班了吗?”我发短信开始了新一天的问候……
  “是啊,你还好吗?人家很牵挂你呢?”她回复。
  “我也很想你,宝贝,有没有男人陪你啊?”
  “有啊,约我的男人可多了,你怎么开始乱想了。”
  “这样可不好,我要吃醋了,不过遇到好的,你也别错过。”
  “唉,你总是这种口气,好吧,亲爱的,就听你的。”
  “别生气,亲爱的,说笑一下而已。我提前完成任务了,我想早点回来。”
  “欢迎啊,回来后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要回的话,应该是明天。男人的体温比女人高,如果在冬天你的取暖系统出了问题,请睡到男人身边去,男人是可携带的取暖器,只是有时会打呼噜。”
  我把刚从报纸上看到一句话敲进了手机里。
  “男人牌取暖器可不能乱用。”她说。
  第七天下午,“我已经回来了,宝贝,你在上班吧。”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是的,亲爱的,你刚回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有空我们见见,很想你。”
  从杭州“回来”我没有马上去看她,过了几天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寒暄了几句,她说她最近感觉很累,经常失眠,白天没精神。
  “实在对不起,没有去看你。最近公司特别忙,可能快到年底的原因吧,很多报告要写,很多收尾的工作要做。”我说。
  “没关系,你忙吧。”
  “你最近很累,我很担心,睡不着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我会注意的。”
  “如果今晚你方便的话,我去看你。”
  “好。”

  (48)
  她说她晚上要加班,让我晚一点去接她。我特地到商场选了条纱巾和一盒巧克力作为这次“出差”回来送她的礼物。在这朗朗之夜,一个男人即将与他分别十几天的情人见面,心里面难免有些兴奋,我想营造一个久别重逢喜庆的气氛,但临“走”前印在脑海里的杜蕾丝总是挥之不去,我提醒自己,要冷静,要让今晚过得浪漫一些。
  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腰拿着一只一次性的发泡胶碗说:“老板,行行好。”一到晚上,这一带经常有职业乞丐出没,搅得行人连走路都不自在,可不要小看她们,她们的收入可能比一般的在写字楼里的上班族收入都要高。我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她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我捱她不过,掏出一块钱硬币扔到她碗里,正要转身离开,又一个老太太上来,我只好又去掏钱,第三个看见有人解囊也递过碗来,我一掏兜,没零钱了,说声“去去去。”小跑着快速离开。
  “下班了吗?我已经到楼下了。”我站在那座圆柱型摩天大厦下面打电话问她。
  “还需要半个小时,要不你上来吧,我在办公室,现在就我一个人。”她说。
  我上了楼敲开门进去,“很忙吗?”我问。
  “快到年终了,很多……报表要做。”她开完门就匆忙坐到电脑前,边敲键盘边说。
  “你专心工作吧,我不打扰你。”说着,我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翻看。
  等她工作完成后,我把礼物递给她。
  “谢谢你,亲爱的。”她说,然后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如果非要眼睛揉不进沙子的话,这个晚上可能就没办法过了,可是谁的眼睛又能揉得进沙子呢?回到她的住所,我发现杜蕾丝的数量比上次少了两只,她从洗手间冲完凉出来,看着我的脸色有点不对,问道:“怎么了?亲爱的,那么严肃?”
  “没什么,”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我们谈谈吧。”
  “怎么?有事吗?”
  “嗯……怎么说呢?”我有点犹豫。
  “说呀,还有什么事在我面前不好说的。”她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像一个熟门熟路的主妇笑着对我说。
  “其实……其实我知道你已经有别人了。”我有点吞吞吐吐,这种事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真的?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人?”她显得若无其事继续擦着头发。
  “那……那我就直说了吧,我认为你们的关系不一般,而且你们还……你应该很清楚,既然这样,我就不理解你为什么还继续和我交往,钱的方面,我没有给你什么;性?我能力一般;爱嘛……”我低着头,好像一个罪犯在警察面前交待问题。
  “我是爱你的。”她马上接过话来,脸上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笑盈盈了。
  “我认为你是一个不甘寂寞、处事从容的女人,我只想多说一句,和别人交往要注意卫生和安全,别人可不一定像我一样那样单纯。”
  “……”
  “我不知道我在其中有没有妨碍到你们。”我继续说。
  “既然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我认为从一开始我们的定位就是情人关系,假如我让你有了负担,我在这里说声抱歉。”她面露怒色。
  “我对情人的理解是,有感情的才堪称情人,我有点弄不明白,情人一个就够了,干吗要那么多?情人多了,光感情的转换就够人头痛的了,像我这种迂腐之人一时还弄不明白,也许今后经的事多了,就能熟能生巧,游刃有余,包容天下了。”我越说口齿越伶俐,心情也随之顺畅。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让我们冷静一下好吗?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
  “你可能有你的苦衷,难以言表,你的选择我还是要尊重的,只是有一个场景我一想起来就不舒服,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算了,我们还是当精神上的爱人吧,这样我比较容易接受,心里也会好受些。”
  “还是不要再爱了,免去相互的折磨,结束吧,谢谢你曾给我带来的快乐和安慰。”她有点灰心。
  “你这个无情的人。”
  “你让我怎么办?”
  “好吧,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半夜,我发了一条短信给她:“我把我的苦恼发到网上,很快得到许多回答,其中一个网友的回答让我茅塞顿开,他说:要学会取舍,如果你认为苦恼,那就放弃这段情吧;如果你认为快乐,那就忘记不愉快的事吧;如果你想什么都如你的愿,那就太贪婪了,贪婪的人是不会快乐的。耶稣生前就对他的信徒强调取舍的道理,只有真正懂得快乐含义的人,才能体会这个道理。今晚我不应该那样,是我错了,你带给我的快乐远远多于带给我的苦恼。”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你,你让我感觉自己很下流,两人心态变了就难以回到从前了。”
  “别这样说,每个人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我可能是太小心眼了,情路原本就是一条崎岖艰险的路。”

  (49)
  圣诞节和元旦是欧美人的新年,和中国的春节一样,他们会有十天左右的假期,这个假期把两个西方最重要的节日连在了一起。他们一放假,我就闲了,首先少的是电子邮件,那些全都是用英文写的邮件,看起来就是不如汉语爽快,打开一看,密密麻麻,让人根本没有读的欲望,而又无法忽略,虽然理解上没有困难,但满眼看去,里面充满了工作,它会让你忙碌不堪,压力重重。什么事一旦变成工作,就让人不胜其烦,尽管当初你很喜欢它,也是一身抱负踌躇满志暗地里把它当成自己的一份事业,数年之后,当激情或爱好变成日复一日的工作的时候,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我当初为什么会瞎了眼选了这样一份工作?它堪称事业吗?
  这两个节日我倒是非常喜欢,圣诞节前忙碌的生产机器逐渐熄了火,接下来血汗工厂的老板们照例盘算着怎样找个理由克扣一下员工的年终奖,我倒不太计较这个,随他们怎么扣,这个时候只要不要有太多人找我麻烦就行了,我可以找个借口开车到外面逛逛,忙了一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在家里,这段时间老婆总是对我横眉冷对,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妇女的自然周期使然吧,有时候我干什么事动作稍微慢了点儿,她就会满脸愠色,坐在沙发上斜倪着我,是不是清宫剧看多了,当自己是皇上,当我是奴才了,老是这样,我感觉很不快,恨不得马上抄起巴掌扇过去,但临了还是换成口头警告:“你少来这一套。”转而逗儿子玩,我这个儿子啊,长得特别可爱,楼下的妇女都喜欢他,两天没见就问:“你家的小靓仔到哪儿去了?”我下了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吃完饭,陪他玩玩具,教他念儿歌,临睡前再给他冲一瓶奶,在我的声声儿歌中,儿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新年来的时候,寒流又一次袭击了本市,而且温度比上次还低,天气预报说气温最低降到3度,是43年来最低的气温,电视上在不停地调高防寒等级,街上人员稀少,可能都躲在家里用发手机短信的方式祝贺新年快乐。
  我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把存在我手机里二百个号码发了一遍,不同的对象,一样的祝辞,如今的人都爱偷个懒,已经很少人寄明信片来祝贺新年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短信,什么东西,流行的初期是时尚,后期就是泛滥了,从网上下载一个现成的句子,或者干脆把别人的转发出去,祝福简化成了一个动作,冷冰冰,自己不用加进去任何心血,一种完成任务的心态,而收信息的人也最多是淡然一笑,全然没有过去那种激动,盼望已久,看完后便像捻死一只臭虫,将信息从手机里删掉。
  我躲在家中,深感无趣,上网回答了几个网友的提问后,打算写点东西。手提电脑发出的热量让我的大腿感到温暖,时间久了,有点灼热,怪不得科学家说使用手提电脑可以引起男性不育,这用得着科学家说吗?这么高的温度,小蝌蚪一个个都烫死了,能育吗?
  “一个人同时爱上两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女人。因为女人本来就是一种优柔寡断的动物,她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爱你的,但又不愿放弃另外一个人。我觉得你能在偶然间发现她的这个秘密很好,你可以在自己的心理及经济上做好一道防线,让自己不要陷进去,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心理上,不要搞得自己离不开她或者很痛苦,否则会很被动。就当是一个游戏,以游戏的态度与她交往。从你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对你还不错,遇到一个好玩的女人你何必退出,便宜了那个男人呢?”一个网友如是对我说。
  “本来大家接触刚开始是图一时之快,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爱她,我感觉她也越来越爱我。我的收入还算丰厚,决定帮助她改善目前的生活状况,甚至制定了计划。当我感觉她有还其它男人的时候,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的答案始终是否定的。我很支持她找一个男人结婚,但不能容忍她除了我,还有别的情人。散就散了吧,只是真情注入进去了,很难让人忘记。”我说。

  (50)
  新年的第二天,她发短信说要“和你谈谈”,语气看起来很严肃,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当时我还在外面,我说我办完事就到你那儿去。
  能谈什么事呢?难道找到老公了?
  我猜得没错,在她的小屋里,她犹豫再三,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了男朋友,是可以结婚的那种。”
  屋内一片寂静。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我一直认为那个神秘的男人是她的另外一个情人。
  “我早就感觉到你有别人,只是没想到他是你的男朋友,我还以为是情人呢,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免得我费事吧唧地猜来猜去,”我率先打破寂静,停了一下,又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春节前吧。”她说。
  我想起来有一次晚上我去接她,她说看了报纸说明年是寡妇年,人们都赶在春节前结婚。我说那是迷信,难道你还信这个,十几年的教育都白受了?
  我这才意识到她当时意有所指,看样子她的男朋友早已出现了,和我的疑心的产生应该是同步的。
  “我再给你说一件事,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她说。
  “不介意,你说吧。”介意又能怎么样?既然真相已经大白,知道更多又何妨?只有解开了所有的疑团,死后才能瞑目。
  “我和他做过三次,”她交待着,表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不过我这个保密局警察早就知道了,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担心的表情,她继续说:“他答应娶我。”
  “……他真是个好人。”我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好像她真的嫁不出去终于有个人肯站出来娶她了,或者她跟两个男人都有染,其中一个还心甘情愿地娶她,当然这个人是好人。
  “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她好像猜透了我在想什么。
  “那当然,知道了他肯定不会和你结婚。”我说。
  “我需要结这个婚,因为亲朋好友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好像结这个婚是去完成一项任务,可能是上次回家探母家里人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使她做出了这个决定,她原本是不想那么快结婚的。
  “你喜欢他吗?”我问。
  “有好感,”她答道:“我不可能和一个连好感都没有的男人过一辈子。”
  结婚并不等于两人就能过一辈子。
  “他对你怎么样?”我继续问。
  “对我很好,这也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前提。”她说。
  “我很伤心,但我还是要祝福你。”我感觉眼圈有点红。
  “以后呢?以后我们还见面好吗?”她好像被感染,眼圈也开始红了。
  “还是不见了吧,这样对你老公很不公平,”我说:“说实在,我不想破坏别人刚刚建立起来的家庭。”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始终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好。”她有点抽泣。
  “不要急,慢慢就会好的。”我安慰她,不如说在安慰我自己。
  “那我们……再做一次,好吗?”她缓缓地说,好像在建议一种告别仪式。
  我躺在她的一只手臂上,她侧着身子,另外一只手轻柔地抚摸我,试图挑起我的情欲,但没有成功,我的情绪可能受到了影响,而且是很大的影响,我说:“还是把它留给你的老公吧。”我拍了拍她的身体。
  “……”
  “我只拿走一样东西。”我把手插到她刚洗完澡还散着清香的头发里,“是我们的短信记录,它在这儿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曾经整理过我们的短信记录,总共有四十多页,经过打印装订,在一个氤氲之夜我送给了她,她很感动,反复阅读了多遍,这本浓缩了两人的感情记录最终像一个失宠的贵妃被封存她的箱子里,见证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隐情。
  那本短信记录取名为“浮生缘”,印在每一页上,使它看上去很像一本正式出版的书。
  她拿出来递给我,我翻开大致扫了一遍,心痛如搅,接着把这本“浮生缘”
  撕得粉碎。
  “烟华浮世的飘摇之后,尘埃落定的刹那,未闻花落的声音,看到了身后倾洒一地的落红,于是厌倦了追逐。”——这是“浮生缘”的一句序语。
  就这样,很平淡,像一片秋叶落在了地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以后我们互发过几次短信打过几次电话,她问过我结婚证怎么办,我说我到网上帮你查一查吧。结婚前,她打来过一次电话,说没有你,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时会想起你。我也是,我说。前几天,她又打了一次电话,说她一个人在家。搬家了吗?我问。搬家了。婚后生活怎么样?就那样吧。
  就哪样呢?她说她是在春节前结的婚,这下,她可以避开寡妇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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